东方既白,眠月居前的山路上,林继已朝着闲云阁的方向一动不动站了半个时辰。
“宿主既然已经决定同灵宝斋联手,推动修真界第一美人榜之事,就该远离是非之地。”系统苦口婆心劝了半晌。
“谢大美人百年前力压南北第一美人,此番十有八九也是榜首,宿主该放宽心赶紧提升修为才是。”
“你那美人师叔身上迷雾重重,涉及之人不是元婴就是化神,宿主又能做些什么?此时推开你定有他的考量,宿主当真不懂?”
“他走的时候有些不对劲。”林继终于回应了,只是答非所问。
系统:……
这半个时辰,林继将谢云崖同鲛王自出现后的一幕幕反复推敲。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他明白赵衡选中自己绝非谢云崖说的那般,他身上定有对谢云崖极其重要的东西,只不知是自己的命或根基还是日后大成的修为。
至少赵衡是这么认为,那个观空和尚也知道。
距离合契还有四个多月,为什么谢云崖忽然如此着急推开自己,前几日不还让自己同他演好这场戏的吗?
这一天一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该死的鲛王。
他应该就是谢云崖特地找来同赵衡谈判的筹码,一个在谢云崖眼里或许可以说动赵衡替代自己的人。
想到这,林继面露郁色,痛苦地闭上眼。无尽海上的画面又在眼前掠过,他的眼皮颤动,呼吸加重,无法遮掩的戾气和杀意从他身上蔓延开来。
林继至今不知道那晚谢云崖与鲛王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前他是刻意不去想,他早暗示自己,谢云崖与鲛王已有了什么,然后故作不在意地抛之脑后。
他怕扰乱自己的心境,怕生出心魔妨碍修炼,更怕对尚不能明确是自己任务目标的谢云崖愈陷愈深。唯有发觉自己对谢云崖愈发不可控时,他才去揪出这件事,试图让自己对那晚同鲛王离去的谢云崖生出一点爱而不得的恨。
可如今,在这样极力克制下,他仍是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步步沦陷在名为谢云崖的爱欲中。林继起初也不相信,他竟然真的爱上了一个人。
回溯镜中,当他本能般拦在谢云崖身前时才彻底醒悟,要想完成系统任务继续活下去,他只剩下两条路可以走。
让谢云崖成为自己的任务目标,或者尽快喝下忘情水。
得知谢云崖竟是百年前的第一美人时,他不知有多高兴,感觉两辈子从未这样开心过。
原本被铁链束缚在最阴暗的牢笼,只能隔着高窗偷偷-窥视月亮的人,忽然被告知,出来吧,走到月光下来,你可以像其他人一样,正大光明地仰视月亮。甚至,你还有机会得到月神的垂怜,能够走近他、拥有他。
这诱惑太大,林继实在无法拒绝,他不仅要辜负观空的嘱托,还要将谢云崖再次以“第一美人”的身份推到当今修真界众人前。
哪怕这四个字一笔一画都浸染着谢云崖过去的血泪。
林继忽然笑出了声,他睁开眼,将一身的戾气收敛,望着闲云阁的方向,耳边低语般轻声道:“可惜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自私自利,不择手段。只要可以活下去——”
竹林微晃,飞叶簌簌,闲云阁后山的冷泉中泄出一声短促低吟,随即消弭于竹林之内。
这被竹林剑阵围着的冷泉水取自无尽海极北端寸草不生的苦寒之地,又掺了数种极寒的灵药,莫说凡人,筑基修士进去待个一时半刻也会性命不保。
但谢云崖这近百年来常泡于其中,以克越来越难压制的情热。
他也料到海鲛一族圣物“鲛人泪”对欢喜蛊王的试探可能会引得情热发作,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猛烈。或许是这一天一夜接连遇到的事扰了自己的心境……
谢云崖难耐地扬起脖颈,吐-出一口热气,靠倒在水池边,身上轻薄的内衫被泉水浸透,几乎透明地贴在他的身上。
靠着的人呼吸愈发急促,视线也开始飘忽。陷入迷离前,谢云崖还在担忧着,回山前他与小叔传讯,还不曾收到回信。若不是正巧遇到林继,他是预备先去找小叔的……
体内好似有万蚁爬过,酥麻难耐,引得他浑身轻颤,一阵阵情热下涌。难堪的谢云崖正欲同往常一般点了自己的昏穴,熬过这段时刻,谁知眼前的水池中凭空出现一个人。
“师叔——”上半身未着寸缕的林继推开池水向他靠近,眼神幽怨又委屈。
他是在怪我。
谢云崖先这么想着,又忽地反应过来,吓得清醒不少,勉力撑坐起,呵斥道:“出去!”
谁知林继猛然靠得极近,低笑着变了表情,又轻又慢的声音随着他的呼吸打在谢云崖极其敏-感的皮肤上。
“师叔怎么心口不一?”谢云崖忍不住后仰,打了个冷颤。
“师叔有心吗?”林继将人逼迫至半躺,慢悠悠挑开他的衣襟,抚上他的心房问道。
“若不是师叔想见,我怎会出现在此?”林继又委屈下来,一双星光点点的黑眸湿-漉漉看过来,看得谢云崖几乎窒息。
竟是如此?!
昏昏沉沉的谢云崖短暂的震惊后找回了几分理智,推开身前的林继靠坐好。心中实在庆幸,还好这是他的幻觉。
虽受情热折磨百年,但他没有贪慕红尘的打算,于情事可谓一窍不通,此前情热发作时只是生理反应难以克制,多是生忍或是昏睡过去,从未有过如此具象的幻觉……
是答应同林继结道侣的事亦或者是今日鲛王的话影响了自己?谢云崖生平头一次生出这样羞恼复杂的情绪,有些愣怔地看着自己潜意识里幻想出来的林继。
“当真不喜欢这位小弟子?”鲛王此前的话他并未回答。
喜欢啊——现下谢云崖看着那张脸迷迷糊糊地想,紧咬的齿间又泄出一丝低吟。
他天资过人,根基好,难得一颗七窍玲珑心,会使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不过也只是为了在这残酷的修真界存活下去。
这样知分寸懂进退又鲜活的弟子,自己怎会不喜欢。
可鲛王又说他问的不是对宗门弟子的喜欢。
谢云崖闭上眼,逃避似得,不再看复又眼巴巴瞧着自己的林继,他知道这人惯会在自己面前装乖卖惨。
转而又自嘲的想,且不说我是他的师叔,他这样命途多舛的孩子好不容易有了安身立命之所,缘何要被我所累呢?我对他一点微不足道的关心日后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我们的道不同,尘缘也该就此了断——
“师叔!”谢云崖猛然睁眼,顺着声音侧头望去。
竹林剑阵竟主动退后,让开一道入口,又一个林继走了进来。这位倒是衣着整齐地站在侧对面的冷泉边上,谢云崖有些模糊摇晃的视线中,只能看得清他眉头紧皱,板着张脸正往自己这边跑过来。
在回山的路上和林继说那些话时,他其实是难受的,这么多年,已经少有事能这样牵动他的情绪。但他只能故作冷漠对待此人,如今不过幻觉而已,同他再说几句话,就当宽慰宽慰自己也不会怎样,省的日后落下心魔破绽。
谢云崖这样想着,便又扭头去看已来到身侧的人。
“师叔!”林继这下是又惊又急。他原是脑子发热一时钻入牛角尖,气不过谢云崖临时变卦赶自己走,虽然知道这人定有缘由,但他却看不得谢云崖再跟鲛王扯在一起。
反正他已决定违背谢云崖的意愿去做“第一美人”的事了,日后就有可能东窗事发惹人伤心,又何必在意此时给自己多加条罪状。
于是他来到闲云阁找人,试图再演一场戏,用自己身上未知的价值来诈诈谢云崖,至少他不能让鲛王真的取代自己同谢云崖合道侣契。
假的也不行。那鲛王对谢云崖的心思对自己的敌意简直毫不收敛。
没成想竟是在冷泉找到情热发作的谢云崖。
此前他能说通暴怒的赵衡将合契定在五月后,说明他确定情热至少在此期间不会发作,为何有了意外?
如今谢云崖情热发作时单靠冷泉应该很难压制,否则赵衡也不会逼迫他同自己合道侣契,那这次意外发作的情热他能轻易扛过去吗?是不是应该去找赵衡?
“你……不要怪我。”谢云崖气息不稳地开口道,他浑身绵软无力,偏又呼吸急促,一句话便喘的不行。但仍撑着扭过身,试图面向这个更像林继本人的幻象说话。
简单的翻身动作他此时做来也实为不易,池水涟漪荡起的清波轻抚着他的身体,谢云崖不得不紧咬着唇齿才能压下这一阵阵令人羞怯的感觉。
他在池中坐好了,又热又冷,下意识地将松散的衣襟扯得更开。细长的脖颈微向后仰,闭上眼,微微张开嘴呼出热起,缓过又一阵情热。再开口时声音已是黏腻得如魅音入耳:
“林继——”他唤道。
直勾勾看着谢云崖的人被这一连串动作激得早已有了反应,浑身热血沸腾,心几乎跳出嗓子眼。再被他这蚀骨销魂地一唤,登时鼻血直流,而他浑然未觉,眼里心里填满了浸在水中衣襟半褪玉-体泛红、双目迷离只看向自己的谢云崖。
喉结上下滚动,林继抹去鼻血声音艰涩:“我在。”
“往后,不论在哪……我知道你会活得很好……”谢云崖不自主地向池边的人靠近,他说:“如果你愿意的话,请带着我这一份……”
谢云崖发红的眼角泛上湿意,他终是忍不住将手伸向林继,替人拭去残留的血色。
这已是他能做出的最出格的动作了。
“与我亲近的人都是不容于这个修真界的,你知道吗?去吧,走吧……”他似是了结心愿,看着林继,释然地扬起唇角,收回手——
手腕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握住。
谢云崖不解,怎么这具老实的幻象也开始动手动脚了,而且力气颇大,完全不似另一具幻象,他竟挣脱不了。
还是捏晕自己算了。他挣不开便抬起另一只手,喘着粗气,颤巍巍伸向自己的昏穴。
没想到这只手也被林继的幻象紧紧抓住。
谢云崖烦躁起来,气呼呼一抬头,看到的就是离得极近的熟悉眼眸,只是这样复杂沉重的情绪他此前从未见过。
“怎么了?”他忍不住问,半点没反应过来现在是怎样的情形。
林继这次没有有问必答,而是松开禁锢住他的两只手,转而轻轻捧住他的脸,不顾一切地吻了下去。
竹林忽地无风自动,竹叶漫天飞舞,冷泉也随之泛起一波一波的涟漪,唯有这跪在池外与坐在池中的两人仿佛被定了身。
自以为是被林继幻象吻住的谢云崖又惊又恼,不敢面对地闭上眼,万念俱灰地想:我竟还希望他这般对我!
就快控制不住自己情-欲的林继却吻得极轻,他虔诚地捧着心上人的脸,双手发颤,几乎落下泪来。
一股酥麻如乱窜的灵力顺着指尖、唇舌麻进他的四肢百骸。
谢云崖的唇是这样的软,这样的甜,他此前连肖想都不敢,生怕引得自己行将踏错万劫不复。此时反复舔-舐着,半晌忍不住轻咬了一口,惹来那人一声惊喘。
听得林继又难受了几分。
他再难扼制自己堆积到极点的贪欲,悄悄睁开的眼眸中一片暗色,在瞥见谢云崖眼角眉梢的情态后立即翻涌出滔天欲-火,烧的他理智全无。
脑中只剩下三个字,谢云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