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昇这一推害得杜初月险些没有站住,幸而得庾闻谨眼疾手快拖住了双肩。那庾闻谨将她扶正后又烫着似地撒开手,一脸错愕,“你是说她就是杜洵之女?”
杜初月这才见礼道:“小女杜初月,见过庾小将军。”
庾闻谨腾地双耳通红,面露尴尬,“抱歉,某先前不知。”
他恭恭敬敬给她赔不是,元昇就在那头冷眼看着他俩。
很快这雍州世子恢复了玩世不恭的作派,说道:“早前杜娘子失踪,奶奶有意让你妹妹做孤的世子妃,花朝节时孤还将这话说与了仙儿,此番杜娘子重回雍州,倒是令孤很为难。”
他笑得极为欠揍,“不如这样,就让她们俩比一比,本世子挑挑。”
“你做梦!”
此话成功刺激了庾闻谨,指着元昇骂道:“有我庾闻谨在一天,你休想娶仙儿!”
庾小将军气呼呼地走了,杜初月望着他的背影心想,庾仙儿的父兄在雍州军将间举足轻重,若能娶到她对于在军营完全没有根基的世子来说并不比娶杜洵之女差。
谁料一回头正好撞见元昇,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她身后的。
“你在想什么?”
元昇目光黑沉,语气极低。
杜初月垂下头道:“小女蠢笨难堪,恐怕不能与庾家娘子同日争辉。”
他哼声:“你知道就好。”
杜初月拜别了他,领着人往出府的方向去了。
“她们这是往哪去?”
“二夫人将挑选谢宴曲目一事交给了杜娘子,此行正是前往岚庐选人。”
“是吗?”
元昇挑嘴一笑,“那要叫岚庐的人好好招待她。”
“是。”
仆从心领神会地领命去了。
杜初月主仆坐马车到了岚庐,今日天气极好,北国之秋,天高云淡。
她在岚庐借住数日,不用指引便知道女伶们所宿院子的位置,元荣也因此借口没有陪同。
沿着花园水池南行不久就看见了两名乐姬在池子边放风筝,奈何她们对杜初月就像没看见,丝毫没来相迎的架势。
杜初月回头问:“元荣可否将我要为答谢宴选人之事告知她们?”
紫檀道:“禀娘子,是告知了的,而且现在现在正是这些女伶排练的时间。”
杜初月不响,带着绿漪紫檀继续朝前走,不多时到了别业眷养女伶们的平康苑。
据说这院子的名字还是元昇取的,是与京都有名的烟花柳巷之地平康坊相呼应,她当时听完后只问仆从:“世子有到过京都吗?”
仆从答:“世子从未到过京都,只是世子说若平康坊真如传闻中那样,那么我们的平康苑也当得起此名,世子还说今人只知京都的平康不知岚庐的平康,这是今人的损失。”
“……”
看来元昇不仅让这些乐姬们免受鼠辈骚扰之苦,还将她们捧得与繁华之地的名伎齐名,只怕日后他说一她们绝不会说二。
此刻平康苑的院门虚掩,那门有三米高,两门之间有半人宽的缝隙,缝隙后似乎没有动静,只有丝丝的凉风从那透出来。
紫檀欲上前直接推开院门,杜初月却伸手拦下,“慢着。”指指她腰间的佩剑,“用这个。”
紫檀会意,取下佩剑,将之抵在门上向前推。
随着大门移动,只听哐当一声,门上落下一口铁盆,盆里的石灰粉顿时洒落了一地。
“娘子!”
紫檀觉得不可思议,杜初月示意她先不要说话,三人一起进入院中,平日乐姬们练舞排歌的木台此时空无一人。
木台上有些湿润的痕迹,像是被雨淋湿过,杜初月用手粗粗一摸,放在鼻下闻了闻。
“是油蜡,走路小心些。”
三人小心翼翼走到正屋前,紫檀率先行进屋查看,不一会探视完毕,出来说道:“里头也没人。”
这时,后院忽然传来一阵声响。
紫檀道:“不如让元荣过来,我看她们这是有意要戏耍娘子。”
杜初月却摇头:“无事。”
两名侍女跟随左右,等到了后院却被眼前之景吃了一惊。
这平康苑的后院布满了鳞次栉比,形状各异的太湖石,石头如同雨后春笋,密密麻麻地组成石林,那阵源源不断的声响正是从这石林中传来的。
她们追寻声音进了石林,与外面的明媚之天完全不同,石林里道路狭窄,光线晦暗,石头的缝隙间不停地往里灌着阴风,很像是有只巨兽躲在石头之后,在嘶嘶地呼气。
杜初月抬起头,看见被叠石挤压成一线的天空,接着四周传来了一阵诡异的笑声,石头顶上忽地冒出了几个女子。
这些女子嘻嘻哈哈地朝着对方扔弹珠,就像在做游戏。
但很快这弹珠调转方向,悉数朝杜初月主仆扔来,紫檀立即挡在杜初月身前,绿漪也欲上前挡珠,只是她被这些飞来的弹珠迷住视线,一不小心踩中地上的油蜡,顿时摔倒在地。
紫檀急道:“你怎么样?”
绿漪摸着尾椎骨痛苦低吟,断断续续地说:“没事……先护送娘子出去!”
没想到三人竟会被这小小弹珠弄得狼狈不堪,杜初月脸上闪过一丝狠色,“紫檀!”
一声令下,紫檀立刻会意,翻身到临近的山石顶上,几招之下便捉了一个人下来。
见有人被擒,其余人没敢再扔弹珠,瞬间隐到了石林之后,石林又变得静悄悄的。
杜初月扶起绿漪,看向被擒来的女子,衣着华丽,面容柔媚,刚才她是最先朝她们扔弹珠的,也是笑得最大声的。
“叫什么名?”
“奴不过一个卑贱之人,不值一提。”
“那让我猜猜。”杜初月掰过那张不服气的脸,“‘荻花瑟瑟,妙手珠玑’,你就是平康苑的琵琶魁首江瑟瑟。”
女子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诧,但很快又傲起头颅道:“奴也知道你,你是杜使君之女。”
“你当然知道我,我在岚庐之时属你在背后的污言秽语最多,恐怕你不仅该知道我杜使君之女,还应知道我是世子的未婚妻!”
杜初月脸上是少有的冷厉,与在岚庐时老实本分的模样大不相同,这江瑟瑟被骇住,一时半刻竟说不出话。
她捏着她的脸,厉声道:“叫她们全出来!”
江瑟瑟闷声闷气地叫了一嗓子,“都出来吧。”
石林后霎时间涌出许多人,这些女伶也不过十四五的年纪。
江瑟瑟道:“我们不过闲暇之余互相玩闹,刚才没有看见娘子在这石头下,不然绝计不敢扔弹珠的。”
“是吗?”
杜初月看不惯这死到临头还在耍滑头的模样,但又清楚琵琶魁首在平康苑的地位,留着她还有用。
“平康苑的其余人呢?”
“在石林后面。”
“带我们去。”
江瑟瑟见杜初月不打算处置她,许是碍于世子的缘故,她们这些人都是世子从四面八方请来的,得罪她们就是得罪世子,这么想着一时间竟又得意起来。
“可以是可以,不过杜娘子得让你这奴才先松开我,再扣下去我这手可就没办法弹琵琶了。”
杜初月冷眼瞧着这卖乖样,让紫檀先行放开她。
她们在江瑟瑟的带领下在石林里绕完几圈,终于重新出得空旷之地,原来石林之后是一片平坦的草坪,草坪间另有一小洼荷花池,池边有秋千,还有小型的蹴鞠场地。
现在平康苑六十好几人全在这草坪间嬉闹,对于杜初月,态度就和苑外两个放风筝的女伶般,完全的视而不见。
“管事的是谁?”
“咱们这里没有管事,谁技艺高超就听谁的。”
“这么说她们都是听你的话才像现在这样?”
“奴可不敢当。”
这些女伶定是知道答谢宴之事,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才会故意刁难,她初到雍州需得收敛锋芒,小心行事,用更狠的办法震摄人是不可能了。
杜初月沉吟道,“叫她们都过来。”
江瑟瑟不应声,杜初月一个眼风过去,紫檀对着她的后膝踢了一脚,江瑟瑟顿时扑倒在地,苦叫连连。
从江瑟瑟倒地的那一刻起,草坪上的女伶就都停止了嬉笑,对杜初月的行为感到吃惊,她们平日因为世子的原因,谁遇见都会礼让三分,没想到杜初月竟不顾及世子至此。
杜初月也不管她们有没有聚拢,轻声说道:“此人在石林中害我的婢女摔跤,所以现在要让她还一跤,今日之事还有谁是主谋,只要有人说出来。”
招呼紫檀取下腰间行囊,里面全是金银首饰,“这包东西就是她的。”
利诱之下,有人充当了背叛者,那人也是个美人,可以说元昇从四处收刮来的这群人就没有不美的。
“奴知道!”那人说:“是这江瑟瑟还有琴筝两名魁首指使我们这么干的!”
她边说边兴高采烈地走了过来,紫檀真将那包银钱扔了过去,那人拿着那包钱又附赠给杜初月两句,“这江瑟瑟爱慕世子,听见娘子要来平康苑为谢宴选人,所以才召集大伙为难娘子,她平日就没少说娘子的坏话。”
“看来你们都知道我的来意,你们每日花去王府一大笔开销,既然只听这几位的却不肯听王府差遣,看来也并无什么用处,既然无用那便不必留着。”
杜初月又使了个眼色,让紫檀找到江瑟瑟还有琴筝两名行首剥去了她们的外衣,这代表王府将不再收留她们。
这几人这才明白事态的严重,扑在地上,“杜娘子开恩,杜娘子开恩”地哭喊求饶起来。
然后紫檀来到那名告密者的面前,杜初月道:“如你这般失德之人王府自不需要,既然不是王府之人就不能带走王府之物。”
紫檀重新夺回了那包财宝,那人起先还愣愣的,有些反应不及,等听明白杜初月的话,登时哭天抢地想要夺回财物,最后紫檀一个手刀将她拍晕在地,院子里才重得清净。
杜初月看了看剩下的呆若木鸡的女伶,笑笑道:“你们呢,愿意在答谢宴中献舞吗?”
那群人几乎是立刻围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