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晴问完话,正要让彩云回去,却突然想起什么,叫住她道:“彩云,你可见旁的人也穿过你这样式的比甲?尤其是青松院那边的人。”
彩云想了半晌,也没想起什么来,小欢见了,跟着道:“这遍地银看着素净,买的人也少,但到底是苏杭来的,不比那些京城里头流行的好料子差,也是金贵得很,当时府里买的一匹尺头就给这丫头做比甲了,怎么会有人也穿了这样式的呢?”遍地银在南边很是流行,但到了京城却不那么受欢迎了,一是京城里的贵人大多偏爱颜色重些的料子,喜爱打扮得花团锦簇的,二是这料子太过轻薄,往里头塞棉夹毛又不好看,在京城这地界能穿的时节少。而彩云却偏偏喜欢这灵动飘逸的衣服,便独占了这一匹遍地银。
这话听着没什么问题,但“苏杭”二字就如小小的凸起一般,沈景晴敏锐地察觉到,低声重复二字后,又道:“我记着方姨娘是从苏杭来的?”
此话一出,连小欢都怔了一下,方姨娘确实是苏杭来的,毕竟方姨娘早就命丧府衙了,这事怎么会跟她有关系呢?况且在她印象里,方姨娘也没有一件这样素净的衣裳。可很快,她也想到上回彩云来柳绿居,也提起赵氏把从前在方姨娘身边干活的丫鬟放到了青松院做事。这丫鬟和方姨娘一道从南边来的,有这么件在遍地银的衣裳,也是有可能的。
想起这宗,两个丫头很快就反应过来,彩云尤其急道:“夫人,我知道是谁了,就是上回我跟您说得那夏兰,太夫人把她接到身边果然不安好心,就是想看着这夏兰报复夫人。”
小欢也没想到方姨娘都死这么久了,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儿,愤愤道:“夫人,我叫人去青松院把人提来给夫人审。”
“等等,”沈景晴叫停了这两个小丫头,道:“你们先别急着抓人,方姨娘死了,夏兰为主报仇,对我下手也不稀奇,可今儿给马下药这事,若是成了,第一个遭难的是竹哥儿,这么小的孩子,从马背上摔下去,丢半条小命都算是好的。她和竹哥儿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做这样的事情?况且就算竹哥儿出了事,她便能一口咬死我么?我们尚且还有周旋的余地。她真要害我,直接冲着我来便好,何必这么拐弯抹角,多此一举呢?”
“说不定是她没有想到其他的法子,便只能出此下策了……”彩云也想不明白。
沈景晴却不这么认为,她觉着这事应该不是夏兰一个人想出来的,夏兰有这个胆气,那她早就该动手,而不是等到现在。这件事背后还有一定有别的推手,或许是赵氏,或许是其他人。
“彩云先回去,我和小欢去竹哥儿那里看看。”她离府两天,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一一过问清楚才好。
……
林燕飏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了。他有些艰难地撑起眼皮,发现外头已经是大亮了,自己则是匍匐在沈景晴给他做的软窝之中。
这是怎么了?林燕飏甩甩脑袋,回忆起昨日,自己吃了几口林青竹递来的粮食后,周身就莫名多了一股力气再冲撞,叫他神志不清,再之后,他全身力气用尽,在林青竹惶恐的哭声下,就晕过去了。
林燕飏顿时明白了,这绝对是粮食有问题。林燕飏可是把林青竹喂食时的念叨听得一清二楚,粮食是林青竹从心爱的小马那里取来的,是马粮,他当时还颇为嫌弃,就挑挑拣拣地吃了些。
林燕飏本来还有些恍惚的脑子一下就清醒过来,林青竹虽然调皮,但绝不是坏心眼的孩子,不会有意害一只每天跟他一起玩耍的鸟儿,那么就只有可能是有人在马粮里的粮食下药了。这药效实在是厉害,他不过吃了几颗里头的燕麦,就被害成这个样子。马儿吃了,岂不是当场就发起疯来,若是还有人在马背上,那简直不堪设想。
对了,林青竹先前还说了,他把这叫唤雷豹的小马牵来就是为了上骑射课的,要是他的侯爷堂兄是醒过来的,他还想跟这位堂兄一较高下,他射箭虽不是很在行,可骑术还是很不错的。而这骑射课,算算日子,就是在今日。
想到这儿,林燕飏被惊得浑身的鸟毛炸开,这分明就是有人要蓄意谋害林青竹,他一个小孩子,就算再会骑马,也挡不住一只发疯的马,被摔下去断胳膊断腿都算是轻的了。
林燕飏已经无暇去想是谁要害林青竹了,此时外边日头高照,孩子们肯定都到后山的骑射场了,林青竹说不准都已经骑在马背上了。
林燕飏虽刚中过药,还浑身无力着,但还是勉力用两只爪子支撑着身体起来,想要挥动翅膀飞到沈景晴身边提示她赶紧救人。可捣鼓了一阵,只能在原地扑棱翅膀,发出一阵阵“呼呼”的声响,怎么也飞不起来。
“嘎!嘎!嘎!”林燕飏急了,他抬高脑袋,见沈景晴还在书案前,正铺开一张纸,想要提笔写些什么,神色自若。
“嘎!”林燕飏再次尖利地叫了一声,沈景晴总算搁笔起身往他这边走来了。
沈景晴低头望向鸟窝里挥翅膀的鸟,舒口气道:“这么有精神,看来是恢复得不错了。”
林燕飏见沈景晴根本无法领会他的意思,更是焦急,奋力一跳挂在了沈景晴的衣服上,朝着门口叫起来,希望沈景晴能在他的指引下往后山去。
可沈景晴哪里能听得懂鸟语,只觉得这只鸟吵得耳朵疼,把鸟儿从身上扯下来放到窝里,安抚道:“你先休息,我让小福拿食儿给你,我写完信再来陪你玩好不好?”
虽是商量的口吻,可沈景晴头也不回地走了,留林燕飏在鸟窝里急得团团转,都到这种紧要关头了,沈景晴却还优哉游哉地写信,这一会儿可怎么办啊?
就在林燕飏绞尽脑汁想法子去后山救人时,外头就已经有一小厮匆匆忙忙地喊着:“快告诉夫人,出事了,有人从马上掉下来了!”
林燕飏登时心头一紧,接着就往下坠,这声音,不就是林青竹身边照顾他的小厮吗?马被下了这样的猛药,林青竹这会儿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望向沈景晴,谁料对方听了这个消息却是不慌不忙,甚至还在纸上写了几笔才停下手头上的事,若不是林燕飏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了解沈景晴的为人,见她这冷静的样子,恐怕都要误以为她才是幕后真凶了。
可这种屋内的平静没维持多久,外头的丫鬟就进来道:“夫人,隔壁院的钧公子坠马,说是伤到眼睛和腿了,这会儿正忙着请郎中过来。那马是突然发起狂来的,像是被人下了药,后山现下被隔壁院的人围起来,在那里干活的都一个个盘查,说是一定要找出害人的凶手来。”
这话一出,屋里的人俱是惊讶。林燕飏没想到出事的不是林青竹,而是林成钧。而沈景晴亦是如此,她本是想着将计就计把黑手揪出来,不过这也无妨,只要是有人受伤,不论是谁,都可以成为计划中的一环。
沈景晴勾唇一笑,继续提笔写信,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不一时,就有人来报,说是后山马棚的来禄求见,有要是要禀夫人。
林燕飏讶异,不是说后山还在盘查么?怎么这人就出来了?再看沈景晴,听了这消息确一点不惊讶,只淡淡应了声,叫人请他进来了。
那来禄一进来,就献宝似地从怀中掏出什么东西来,双手捧给沈景晴看,道:“夫人,小人昨日在马棚里头捡到一枚耳坠,本以为是谁不小心落下的,还想着今日去找失主。可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小的才知是有人给马动了手脚,害得钧公子坠马,都是小人的疏忽。所以小人一出事,也不敢拖延,便立马带着这证据来找夫人了,望夫人给小人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林燕飏这儿还没听明白,就见方才冷静地沈景晴已经皱起了眉头,颇为忧心道:“这…有这样的事情,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罢了,我听说太夫人已经让人围了后山,你是如何出来的?”
来禄想也没想,便答道:“小的急着来见夫人,等下了山才发现太夫人叫人围后山了,小人是害怕凶手也隐藏其中,想着还是禀明夫人要紧,便马不停蹄地往柳绿居赶了。”
“你做得好,”沈景晴像很是欣慰地点点头,又痛心疾首道:“这耳坠都是姑娘家带的,这样,小欢,你带着院里的小厮把青松院的丫鬟全都叫到柳绿居的院子来,小福,你把我们院子里的丫鬟也集中起来,一个都不能少,我要一一问了,看是谁有这样包天的胆子敢在侯府里头害人。”
沈景晴说完,来禄立刻在一旁道:“夫人明察秋毫,小人果然是没来错地方!”
林燕飏听得是一愣一愣的,沈景晴方才还冷静得像是全盘皆在掌控之中,这会儿又开始着急了,他看着沈景晴和来禄一唱一和,愈发地怀疑,这是演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