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离强撑着走进房间后,瞬间卸去力气,浑身瘫软地倚在门上。
方才已是强诺之末,心魔这次发作得让她来不及招架,方才那凶险的情况,若是她就地调息,不知何时才能走出雪原。错过了高秋那趟车,就真的是只能徒步走出去了。
软绵的雪层卸掉她腿上大部分的力量,就像一拳打进棉花里一样。很难在里面行走,更别提在上面健步如飞。
果然,还是得精进炼体之术。
闻离将手搭在支起的腿上,手指微动,凝神进入内府。
虽说已然筑基,但是她的丹田在加速破裂,细纹破裂连接在一起,若是不加阻止,怕是快要碎了。
无色的灵力附着在细纹之上,拉扯着两侧,极力维持着现状,却是无法治愈。
心口疼得剧烈,刺骨钻心,似是要将心剖出来才能缓解。
闻离抬手揪着胸口,好疼。但是她一向是能忍的,这算不得什么。
剧烈的疼痛包裹着她,视野渐渐有些模糊,耳边传来嗡嗡忙音,闻离艰难的起身,踉跄地走向床榻,将自己狠狠摔了上去。
嘴唇微微颤动,鬓角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凌乱地贴在脸上。
无所谓,她一定能回去的。昏过去之前,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现在能活到二百岁了,时间已经不再是阻挡她的那题,疼痛是算得了什么。
……
房间里昏暗,门外有一个模糊的黑影,伴随轻轻扣计的敲门声。
闻离睁开眼,她刚刚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有人在梦里喊她,不停的说快点,快点,在快点。
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真真假假,让她摸不着头脑。
敲门声停歇片刻后,再度响起。
门外驺吾有些不耐烦地拍着门,再不来开门,她真的要忍不了了。
好在,在驺吾的火气即将达到时顶峰。
房门打开了,梧铃默默放下来抬起的腿,她刚刚绝对不是想破门而入,那不礼貌,只是想换种温柔的方式敲门而已!
闻离的样子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梧铃出言询问:“做噩梦了?”
见闻离不说话,梧铃笑了,这样子不否认就是她说对了。
“篝火晚会要开始了,高秋刚刚又把厨房炸了。我们之间去那吃吧。”梧铃一脸平静的说着,高秋的厨艺不提也罢,就不应该让他下厨。
不过篝火晚会上有好吃的酸酪,她还是很期待的。
闻离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作势就要阖上房门。
梧铃一手抵住将要合拢的房门,警惕道:“你可别回去睡回笼觉。”去晚了,酸酪就没有了。
闻离解释道:“我换个衣服。”她指着身上略显狼狈的外衣,邹皱巴巴地贴在身上,从里到外被打湿。
衣服粘在身上有些难受,她想换身得体的衣服再去。
梧铃堪堪收回手,不信任的叮嘱道:“快些啊。”
“好。”闻离点点头。
她摸着储物戒,将所有的衣服摊在床上,寻找着合适的衣物。
她的衣服不多,除了身上这件,还有一套浅蓝色的裙子,再者便是纯黑色的夜行衣。
闻离翻着的手一顿,凌霄宗弟子服。
她摸过上面的花纹,细细叠好,将其收回来储物戒。
最后目光定格在一件暗红色的套装,衣服剪裁干练,正合适。
她脱下外衣,手臂上的牙印有些浅淡,很快就会消失不见。
牙印中间的云纹却红艳夺目,向她宣告着契约的存在。
闻离摸着红色的云纹,眼底闪过一丝光芒,很快就用衣服将其遮掩住。
但她换好衣服打开门之际,梧铃正靠在墙边瞪着她。
她很是自来熟地挎住闻离的手臂道:“走吧,他们都去好一会了。晚了好吃的都没了。”他们说的自是高秋寻泽两人,壮丁被拉去布置晚宴,搬运东西了。
梧铃走得飞快,几乎是带着她往前走。
闻离叹了一口气,将灵气凝聚在双腿上,腿跑出残影才堪堪没被甩飞。
“你要是着急,可以先去,我跟在后面就行。”闻离叹了一口气,梧铃的速度实在是快,她竟有些跟不上。
梧铃摇摇头,撅着嘴道:“那可不行,等会你走丢了,高秋又得怪我了。”
她眼睛一转,似是想到一个好办法:“要不你环着我,我带你体验飞得感觉。”梧铃拍拍肩道:“别得不敢说,就跑得快,无人比得上我。”
闻离也不矜持,她的灵力实在是不多了,维持不了多久飞毛腿,双臂环住梧铃,笑道:“不客气啦。”
梧铃伸手揽住她的腰,瞬间移动,四周的光景飞快倒退,快到看不清周遭的景象,只有线条在滑动。
瞬间移动至镇子中央,圈出一个大大空地。
周遭挂着一串串红色的小灯笼,圆滑的鹅卵石垒出一个圆圈,篝火已经点燃。
篝火上架着一只烤羊,滋滋冒着油光。鹅卵石上也零零散散地靠着瓜果蔬菜。
松枝被火焰灼烧得噼叭作响,散发着幽幽清香。
人们围在篝火旁,席地而坐,丝毫不在意地上的沙土弄脏衣服。
大雪不知何时停的,天上晴朗无云,繁星点点,点缀着明月。
寻泽走到闻离身旁,递过来一盏碟子。
凝固的乳酪上点缀着切好的果块,闻离舀起一勺放进嘴里,冰凉顺滑的乳酪混着野果的甜味,很好吃。
闻离戳着乳酪,抬头望去,寻泽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好像从未这样笑过,闻离扯着唇角自嘲,乱世当下,换她也是笑不出来的。
梧铃忽然探出头来,惊喜地尖叫道:“乳酪!”她去拿乳酪的时候,那里已经空空如也了。
闻离端着盘子后退,拒绝分享,只是给她的。
梧铃的不高兴大大的写在脸上,脚一跺道:“小气鬼!”亏她还紧急带闻离赶来。
眼看梧铃跃跃欲试,就要扑上来时,寻泽又将另一只手上的碟子递了过去。
梧铃的表情从生气到震惊,再到喜悦。不可置信竟然也给她留了?
随后将其他的甩之脑后,开开心心的捧着乳酪吃起来。
笑容会转移,这次轮到闻离不开心了,合着这不是她独有的。
原来是人人都有啊!
她愤愤咬着勺子,不过还是挺好吃的。
寻泽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凑上前去轻轻说道:“我可以是姐姐独有的。”
嗯?
闻离凝视着,他笑得狡黠,若是看得见狐狸尾巴,一定摇得欢快。
她好像忽略了一点,自重逢起,她就再也没听见过他的心声。
寻泽笑了笑,歪头看着她。
『被姐姐发现了呢。』
久违的心声在脑海中响起。
闻离瞪大双眼,她好像从一开始就被算计了。
她为什么会认为心声是单向的呢。
寻泽的笑容更甚,主动为她解答疑惑。
『一开始的确是单向呢。』
『但是,有一天突然听见姐姐的道歉了呢。』
寻泽扯过她的手,放在心口上。
『你摸摸我的心,是不是还在跳。我好痛好痛。』
闻离手下的心砰砰跳动,掷地有力。
她好像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一声一声,咚咚作响。
梧铃端着盘子站在两人面前,他们这是在眉目传情?
“抱歉,打断一下。再不去,烤全羊可就被分没了。”她的盘子里,烤羊肉堆得老高,冒着尖,怕是再多一块就要掉下来了。
闻离收回手,“这就来。”
分羊肉的正是高秋,高秋忙的火热,脱掉的外套系在腰上,强劲的肌肉紧绷,正在专心致志地剃肉。
闻离看得有些神往,她也好想要肌肉啊。
手不自觉地伸向高秋,想要,动手,得到!
高秋不明所以,端起一盘羊肉递了过去,招呼道:“趁热吃。”
闻离被烤肉塞了一个满怀,摇着脑袋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
寻泽凉飕飕的眼刀甩过来,刚刚闻离的举动尽收眼底。
他开口便是嘲讽,“擦一擦,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闻离摸着嘴角,并没有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好像又惹着了。
心声像是刻意而为,语气娇滴滴的。
『姐姐,看看我。』
『我也有肌肉的。』
『晚上要来摸摸吗?』
闻离的表情逐渐凝固,不,她对别人的不感兴趣,她只想自己拥有。凡是对她炫耀的人都欠收拾!
心声密密麻麻传来,闻离有些听不清别的了。
她在心里默念,如何屏蔽心声?
不问还好,一问大事不妙。
本来将要停歇的心声接二连三传来。
『姐姐不想听小泽说话了吗?』
『这就嫌我烦了?』
『我不同意!!!』
闻离揉着太阳穴,她的耳朵怎么就不能堵上呢!
她从盘子里捡起一块羊肉,送到寻泽嘴边。
寻泽一口咬着,湿润的唇扫过她的指尖。
趁他还品尝的时候,闻离趁机说道:“好了,别闹了。今晚我去看?”
寻泽咀嚼的动作一僵,冷哼一声。
这是不是不用去看的意思。
别管了,寻泽心,海底针,她猜不透。
……
篝火旁,大家手拉着手,组成一个圆圈,载歌载舞。
鼓点随着歌声敲击,停在鼓前的人要去中间喝酒表演。
闻离正在其中,她乐呵呵地跟着大家唱跳,这气氛她从未感受过。
往常就算是除夕,山门也只是凑在一起吃一顿年夜饭,然后各回各屋,各自修炼。
现如今倒是欢快,鼓点停下,正巧想得正出神的闻离站在面前。
闻离被请上前,还有些不明所以。
一壶酒被递到手中,闻离这才明白,捧起酒壶开始灌酒。
旁边的人有些震惊,默默将手里的被子掩在身后,这次的客人倒是格外豪迈。
这果酒入口酸甜,就是后劲有些大,容易上头。
就算是镇子上常喝的人,也不敢喝一壶。
闻离那边已经一饮而尽,喝得有些急。酒水顺着脖颈留下,泅湿了衣领。
对面的人赤裸着膀子道:“这次的表演是摔跤,姑娘可是要换个人上?高秋!”
高秋应声出场,“我来!”
“不必。”闻离摆摆手道,自信开麦,“放马过来。”
两人绕着场地周旋,闻离的脚步有些虚晃,这酒有些劲。
她率先发动进攻,那人的手臂青筋暴起,抗衡着闻离的力量。
闻离一手掰在他胳膊上,反推一下,突然松开手道:“不比了。”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
众人都以为这姑娘刚刚是喝得有些上头,真正交手这才反应过来不是对手。
只有寻泽知道,闻离是在怕她出手没轻没重,伤了人。
闻离嘿嘿笑着,随便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大家欢聚一堂,甚是热闹,她有些喜欢这里。
“寻泽,你喜欢这里吗?”闻离支着脸,侧头问道。
良久,才听过答复:“喜欢。”他眼睛望向梧铃,她火红的裙摆在人群中格外鲜艳。
跟大家手拉着手,就算是异兽,也没有被排斥,跟大家和谐相处。
他原本以为,梧铃在这只是一个运输工具,用完了便会被拴在棚子里,到用时在拉出来。
没想到,镇子上的人都知道她的身份,却能跟她和睦相处。
“我也喜欢。”闻离有些醉了,她憨憨一笑,不再说话。
寻泽饮着杯中奶酒,脸上泛着微红。
如果能一直这样,该多好,可惜他不能。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闻离探头过来,嗅着他杯中的气味,好似是酒。
酒香勾起了她的馋虫,闻离眼睛亮晶晶的,“我也想要。”
寻泽起身就要去给她倒一杯,闻离有些不满,何必多此一举,这不就有现成的嘛。
她扯着寻泽的袖子将他带回来,凑上前去饮着他手杯中之酒。
奶酒所剩不多,闻离托着杯底,将奶酒喝空。
寻泽倒拿着被子,笑道:“你都喝完了,我喝什么?”
闻离嘟囔道:“小气鬼。”
“什么?”声音含糊,他没听清。
“我说!我给你喝!”闻离的脑子有些不清醒了。
烟花在天边炸开,照亮了两个人。
也震惊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