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江南好,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一名穿着道袍、头上插戴着玉簪的年轻男子站在春风醉的阁楼上,手里拿着罗盘,凭栏眺望着远处滔滔不绝的江流,叹道,“只可惜天将降大祸......”
一抹黑团从他眼皮子底下蹿了过去,他怀疑自己眼花,眨了眨眼,又蹿过去好几个。他伸出玉指掐算了一下,有热闹可看,该下去了。
他缓缓下楼,那几人已经在客栈中央寻了处桌子坐了起来,随身的刀“啪”地一下拍在桌子上。
几人长得五大三粗,虽然穿着粗布衣服,但带着兵器。掌柜的亲自迎了上去,为首的大汉高声喊道:“给我上你们店里最烈的酒,最好的肉来!”
掌柜的是个见过世面的,他看了看大堂里的客人,只有两三个,此时都默默吃完上了楼,连忙道:“好好好。”
然后抬手对着店里的伙计说道,“把店里珍藏了二十年的女儿红拿来,不要掺一点水,再切两斤驴肉来。”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为首大汉的脸色,大汉满意地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掌柜的又道:“一坛女儿红,两斤驴肉,一共三两银子。”
“知道了。”
“小店规矩,先付钱,再上菜。”
大汉摸着桌上的刀:“你先上菜,账我先赊着,待我这票干完,回来再付。”
“这...”掌柜的面露难色,他趁几人看不见,悄悄对店里小二比了个手势,道:“小店是小本经营...”
大汉站了起来,手往桌子上一拍:“我没钱!”
“没钱吃什么饭呐,还要最好的?这里是客栈又不是善堂,想要饭,再往前走几里地,那里有个寺庙,上那吃去。”
不远处,一位身穿蓝衣的青年男子开口说到,他眼前摆着几碟小菜和一壶酒。此人正是莫为。
大汉又一拍桌子:“你又是何人?关你什么事?”
掌柜的忙上前转圜道:“您消消气,这位小兄弟说话不好听,但理确实是这么个理,您看....”
大汉横眉怒目,拔刀将眼前的桌子一刀劈成了两半:“你说什么?”
“掌柜的让你走,听不懂吗?走之前记得把桌子赔了,这可是黄花梨木的桌子,一张要好几两银子。”莫为饮了一口酒,面色有些酡红,继续说道。
“噫呃——”大汉怒目,一刀劈在了莫为的桌子上,将他眼前的碗盘劈了个粉碎。
莫为抬起头来看着他:“我这一桌饭菜要十两银子,连同你打碎的碗碟和损坏的桌面,十五两,掌柜的,记账上!”
大汉抬起刀指到莫为脸上:“你不要太过分!”
掌柜的又想上去阻拦,被他一脚踹在了腰上,“老子今天就是来打劫的!你,你,还有你,把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再给老子上一桌好菜来!”
被突然指到的道袍男人莫名其妙。
“既然你都说了你是打劫的,那我为民除害总不过分吧?”莫为言语不饶。
大汉气急,挥刀砍了过来。莫为心情正郁闷着无处发泄,抬手将酒壶扔了出去。刀将酒壶砍碎,酒水溅得满地都是。
“我家公子说我功夫差,比不上莫名,对付你,我都不用出手。”他徒手捏住大汉的刀,轻轻弹了一下,刀身裂成了两半,“你的刀太差了,换一把吧!”
“啊——”其余大汉冲了上来,四把刀齐齐砍了过去。
“你以为你们人多就可以了吗?我的功夫是比不上莫名,但也不到谁都能打的地步。”他横腿扫了过去,推了两掌,几人就摔得四仰八叉,刀全部掉在了地上,“就你们这种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出来打劫?”
莫为摇摇晃晃地欲转身离开,在他背后,为首的那名大汉悄悄摸向一把刀,目光发狠,欲趁他不备刺过去。
“你家公子说得对,你不光功夫比不上莫名,心性也差得远。”道袍男子一脚踩在了大汉的手腕上,疼得男人哇哇乱叫。
“你怎么知道...”莫为正想出口反驳,看见说话的是一位一身道袍仙容鹤姿的男人,酒气瞬间消了大半,低头抱拳道:“公冶大人。”
“你能清醒过来,说明还不算太差。”
公冶岐加重了脚下的力度,大汉疼得身体扭曲。
他说道:“想要我放了你,可以。告诉我你们来金陵是干什么的?”
“大人饶命,我们听说金陵知府悬赏一百两银子捉拿元善,死活不论,这才起了心思...”
“你可知元善是前任国师?”
“知道,但...你也说了是前任。”
“你就不怕有去无回?”
“我们兄弟本就是过的刀口舔血的日子,再说元善是我朝第一大妖僧,想要杀他的人数不胜数,江湖几大家族的人都去了,我们无非就是想跟在后面捡个漏,捞口肉汤喝。”
“几大家族都去了?”公冶岐皱眉。
“对,我们兄弟几个在路上听闻,马家、雷家、公孙家还有独孤家都派人到了金陵。”
“都是去诛杀元善的?”
“不知道。”大汉老实说道,“我知道的都说了,饶了我吧。”
公冶岐再次加重了脚上的力道,听得骨头“咔嚓”一声,大汉痛嚎。
“看在你老实交代的份上,我饶你一命。这件事你就别往里掺和了,不是什么好事,小心把命搭进去。”
其余几人见状纷纷跪地:“求大人饶命!”
公冶岐扔过去了几枚碎银子,说到:“你的手腕被我踩折了,这是赔偿的医药费,赶紧找地方治伤,若是耽误了就此变成残废,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几人走后,公冶岐看了看天色,也打算离开。
“公冶大人!”莫为从怀里掏出一枚印章,“这是我家公子让我给你的,说请你救急。”
公冶岐拿起印章,瞧也没瞧就放进怀里,他见莫为欲言又止的模样,道:“你家公子是不是跟你说,让你找个地方躲起来?”
“是。”莫为点头。
“我瞧那天字第二号房就不错,你且进屋去待着,吃食让店里伙计给你送过去,三日之内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门。”
“可...”
“你若是不明白你家公子为何这样吩咐,就待在房间里好好想想,想不明白不许出来。”
“是。”莫为有些垂头丧气。
见天色不早,公冶岐起身赶路,他也是独自一人骑着毛驴来的。与裴竹月一路招摇过境、走到哪停到哪不同,他不走官道,只走野地,一路游山玩水下来,到金陵的时间却与裴竹月相差无几。公冶岐掐指一算,他此时到来,时间不早不晚、刚刚好。
......
萧同裳与拓跋齐二人此时正动身前往临溪村。李快带人押送着灰雁双子回了衙门,临走时一言不发,对萧同裳的态度倒软化了不少。
“这个凛刀..李快,也有几分意思。”拓跋齐抱胸评价道。
萧同裳瞥了他一眼:“我看是你最有意思。”
“真的吗?”拓跋齐一下子又来了兴致,甚至有几分雀跃,“你觉得我哪里有意思,不妨说来听听?”
“状似小儿,着实有意思得紧。”
“哼”拓跋齐气得把头转过去,发尾上坠着的狼牙甩动得哗哗作响,十分悦耳动听。
二人沿着雁大指示的方向走了十几里地,要经过一处山谷。萧同裳伸手拦住拓跋齐,两人在此处停了下来。
“我们...”
“嘘!”
山里只有长短不齐的虫鸣和鸟类的啼叫,再无其他声响,“安静”地不像话。萧同裳假装没有发现异样,继续往前走。
“打...打劫!”
几位蒙着面的粗壮汉子拿着刀挡在了二人身前,嘴里虽然喊着要打劫,双腿却抖若筛糠。萧同裳看着他们手里的刀,觉得有些眼熟。
“此..此山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要..要...”
萧同裳与拓跋齐对视一眼,这几人的打劫业务看起来不甚熟练。
“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对...对..对”,蒙面人道,“别..别废话,钱留..留下,人..人过去。”
萧同裳觉得有些好笑,她盯着贼人手上生锈老化的铁刀看了许久,终于想起来,这几人她的确见过,就在昨日,她还借他们的刀用了用。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朝拓跋齐使了个眼色,故意道:“那我要是不交钱会怎么样呢?”
“杀...杀..杀了你!”
“就凭你?”萧同裳嘲讽道,“若你们杀不了我,我可就要把你们通通送进官府!”
“官府”二字一出,几人的血性被陡然激发了出来,为首的人也不结巴了,“兄弟们上,把他们抓进寨子里,绝对不能让他们去把官府的人带来!”
萧同裳一看目的达成,顺势跟他们过了几招,半成的力气都没用到。她猜的没错,这几个人确实是不会武的,顶多是临时拉练了几天,肯定是没有正经练过的。
“英雄饶命!”萧同裳与拓跋齐二人节节败退,被几柄刀逼得不能动弹。
“三当家的,这两个人怎么办?”
“带..带回去,等大哥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