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鸦群中最大的那只乌鸦突然口吐人言:“偷盗,偷盗!”
付萳里吃了一惊,他知道鸦科的鸟都很聪明,但没想到能聪明到这个地步,不仅通晓人意,而且还会说话。
他向阿右补充了乌鸦为何认为长尔是在偷盗:“长尔想要破坏我我种下的东西,被乌……神鸦们发现了。”
几人对着长尔的眼神顿时不善起来,受着祭司塔供养,居然还想做不利祭司的事,真是无耻。
阿右最为鄙夷这种忘恩负义之举,明明吃着祭司塔提供的肉食,竟然还做这种偷盗毁物之举。
“祭司大人,按照惯例,该把他的手砍下来,然后逐出河谷区。”
“或者祭司大人想砍其他部位也可,比如那双没用的兔腿。”
付萳里听到这狂放的惩罚心中一颤,觉得事情也不至于这般严重。
在他看来,这事若是发生在地星,也就是菜园子被偷了菜的程度,惩罚最多批评教育加赔偿钱财,怎么都不至于断人手脚。更别说,长尔只是犯罪未遂就被当场抓获。
他斟酌一番说道:“长尔此行是为了自己族中,应当算情有可原。况且其尚为造成损失,可以考虑酌量减轻惩罚。”
不成想,阿右听见这话后一顿:“祭司大人,那便更该重罚了。”
里通外族背叛祭司塔,砍一根还不够,得砍两根。
“事其主,忠其职。长尔,你身在祭司塔,便该知侍奉的主人是谁。”
长尔的头俯下的更深:“我甘愿受罚。”
嫌疑人认罪,事情似乎结束了,但事主付萳里并不这么想。
他没想到自己添补的那两句反倒是还帮了倒忙。他不想看一个兽人因为一颗萝卜被砍去手脚,也不想绒原部落的诅咒论调继续发酵。因此,他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付萳里将视线从地上的长尔身上移开,转向了阿右:“阿右,惩罚之事不急,这事还牵连了诅咒,我希望能弄清楚之后在做论断。”
阿右一愣,狠厉的表情淡去不少。
原来此事还有内幕啊,怪不得祭司大人要留下长尔。
诅咒可是大事,并且只有祭司能处理。他自知不能耽搁小祭司履职,于是立刻回应道:“明白了,我这就将他押解至地牢。”
付萳里点点头:“麻烦你了。”
他并非想借着诅咒拖延时间,而是试图将整个大乌龙解开,或许还能借机转圜一下长尔的惩罚。
至于怎样解决,他已经有了些思路……
几天后,在白鬃又去调节绒原部落和豪彘部落的领地争端时,付萳里也跟着一块去了。
祭司塔离着两族的距离只比最北边的黑岩部落近一点,为了节约时间,调解的队伍全都变成兽型一路狂奔过去。
这点让没有兽型的付萳里有点尴尬,但白鬃已经完全折服于某人的罐罐攻击之下,十分好脾气的表示,祭司大人可以骑我哒~
虽说他可以随机指派一个随从,但是罐罐情谊不可破,他要亲自驮小祭司!
付萳里犹豫了一番,虽说他是祭司,但是骑着领主大人是不是不太好,但他又看了看大狮子挺拔的身姿和宽阔的脊背。
嘶,骑狮子的机会可不多,机不可失。
“咳,麻烦你了。”
他翻身上狮,然后便感受着身下肌肉有力地伸拉,四周的景色也飞快后退了起来。
芜湖,起飞!
“对了,那些乌鸦们就是你说的看守菜园的人手吗?”付萳里骑在白狮子的背上,突然想起来了乌鸦们的事。
“没错,那是祭司塔的天上守卫,我们最大的情报官。”白鬃十分开心地向他介绍,“神鸦们一直以来都是侍奉祭司的,我本来无权干涉它们,是神鸦们乐意来帮忙的。”
真是神奇,付萳里不禁感叹道,看来这片土地上奇妙之处还有很多。
……
队伍一路向北,很快来到了兔人们领地上,付萳里也逐渐搞明白了,为什么说兔族的领地是最坏的猎场。
这里的草木稀疏,一路上也未见过什么动物,不说大型的裂齿兽,连小型的獴兽都不见一只。
白鬃跑过,只扬起了一阵浓烈的烟尘。
他们来到绒原族领地的边境,没多久就来到了绒原部落居住的地方。
他们选择了一块山坡作为居住的地方。原上林木少,没法搭建屋子,他们索性直接挖洞穴居住,因此居住的地点就叫兔子洞。
但此时的地穴竟都已被翻开,上面的掩盖的草秸也被扔的到处都是。入目一片混乱,像是被台风席卷过一般。
地上全是干草编织的席面还有破掉的藤筐,翻出来的垫窝绒花飘得到处是,幼崽们战战兢兢地蜷在一处,看起来惊慌又可怜。
毛发丰厚的族老摔在地上,正被族人们七手八脚地扶起来。
付萳里皱了皱眉头,直言问道:“这里发生了何事?”
那只族老拨开了脸前被汗水浸透的毛发:“是豪彘族,他们突然趁着部落中烹饭的时候冲进来。打伤了族人,劫掠我们的居所……”
正在灰原族长讲述时,远处传来了一声尖叫,显然作案者还未走远。
付萳里赶忙拍了拍白鬃的大脑袋:“赶紧过去看看。”
“嗷呜!”
祭司塔的队伍迅速去了战场中心,然后便发现了愤怒的两方人正在对峙。
显然身高要高大些的豪彘部落要占优势些,他们持着尖矛,矛尖对着矮小的兔人。
明明是十几人的对峙,此处静默地竟像是墓场一般,仅有压抑而沉肃的空气飘荡在空气中。
付萳里看见了矛尖上还有地上溅落的血迹,不免得心脏一沉。
在地星他从未见过如此多人类相争的场景,一时没想出应对之策,于是他便身体微微向后,露出了白鬃在阳光下亮闪闪的身影。
只听一声高昂的狮吼,那声音似乎带着重量,拂动了草叶和气流,使得兔族和豪猪们身体一颤,压抑的气氛瞬间一空。
吼完的白鬃很不满,上次刚刚警告过这些家伙们,但没过几天又整这一出,完完全全是在挑衅他。
他像捕猎一般在这群人中反复游走,用肆意而冰凉的眼神打量他们:“是我的话份量不够?还是说是没带给你们教训,非要我拧掉你们的脑袋才能停下?”
“豪彘部落,为何又进犯绒原部落的领地?”
豪彘族中来的皆是一些血气方刚的少年,此时一副极为气不过的样子:“白鬃大人,绒原一族实在奇诡,我族不欲与之为邻!”
“让你们邻就邻,哪来这么多屁事。”
白鬃很不满,明明赶走别人的方式多的很,豪彘一族非要闹到明面上见血,祭司塔又得劳师动众来一趟。
“绒原一族的领地已经被占去了大半,你们还有何不满?”
“大人,是诅咒,是绒原一族的诅咒!”
说到诅咒,豪彘一族立刻又义愤填膺了起来:“绒原一族的领地已经开始枯萎,没有植物,就没有动物迁徙来这里,我族邻着的地方整个雨季都没过来几只猎物!”
“你们胡说!”倒在地上的一个兔人站了起来,捂着头上的伤口开始反驳,“一直是草原中心的猎物更多,该是你们领地剩下的猎物跑向我们这里才是,哪里有反过来的道理。”
白鬃的头开始痛了起来,他才不清楚猎物是怎么回事呢,只管去外面抓就好了,抓不到就是自己运气不好或是实力不济,哪会想这么多的道理。
两方的争吵还在继续,并且谁也不肯率先退却。
“混账,那你怎么解释今年豪彘族捕捉到的猎物都少了,肯定是因为你们身上的诅咒导致猎物不来这里了。”
“肯定是你们恶心的兔脚踩在这片地上,污染了这里的水草!”
说话的那青年顿时又要拿矛杖攻击,可刚刚举起便又被一只手握住了。
“诅咒,我怎么不知道?”
持杖人看向阻拦住自己的那只手,上面指节修长,骨肉匀挺,一看便是没做过重活的手。但就是这只手,竟然让自己的手杖像楔进石头中一般,插也插不进,拔也拔不出。
“哈哈哈哈,这可是祭司塔的新来的祭司,你们这些无知的家伙们!”
白鬃一见付萳里出手,顿时松了一口气。毕竟他真是不懂诅咒之事,上次将诅咒之事抱给墨玄祭司,然后他就被缃月姨狠狠修理了。
他仍然记得那张微笑着但森寒的声音:“你跟了墨玄大人这么久还分不出什么是诅咒什么不是,族中主祭教的都忘了,嗯?”
“净给狮族丢人,滚回去好好看书!”
有人愿意担大梁真是再好不过,小祭司真是可靠啊……
付萳里其实不太喜欢做头领挺身而出,他并不喜欢面红耳赤得同别人讲道理,但是不巧,此地最接近事情真相的人可能确乎只有他自己。
对绒原一族所谓‘诅咒’了解最深的,也只有他自己。
“在祭司面前妄言诅咒,好大的胆子。”
他的声音平静,但是有着身后白狮的衬托,平日中平静无波的语调变成了深不可测。
再加上一脸无敌的表情,白鬃觉得这时候的付萳里比常常微笑待人的墨玄大人要像神使多了。
“我……我……”举着矛的那家伙顿时像被矛烫到一般松开了手,眼神也闪烁起来,不敢再直视付萳里。
“你如何知道,那是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