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颐再醒来时发现左手边的窗户开了，有一阵风涌进来。

林秩伸手进来，把后门的锁拧开，抽回手时瞥见宋颐微微动了一下。

宋颐眼神迷蒙地抬起头，目光从面前的一排空座缓缓移到林秩脸上。

林秩用脚带上门，手里拿着半杯水，看着宋颐睡得红扑扑的脸：“我吵醒你了？”

刚醒过来的人嗓子都带着哑意，宋颐揉着眼睛，腾出一只手来指了指空荡荡的教室：“这什么情况？他们都被妖怪抓走了？”

“二师兄，你看眼时间。”

林秩指了下自己的手表，宋颐狐疑地抬起头，扫了一眼教室墙上的挂钟。

九点……十点。

宋颐缓缓地发出一句“卧槽”。

“现在是第几节课？”

“第四节，上计算机课，他们都去机房了。”林秩手上沾着水，把窗户推上了，他的手臂靠近宋颐的脖子，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渡过来的热气。

“我看你课间没醒，就让他们别叫你了。”

宋颐把刘海往后一耙，吊着眼尾瞥他：“你替我做决定？”

林秩手顿了一下，然后很顺畅地接茬：“那你快去吧，机房在科技楼805。”

关了窗有点热，宋颐把外套披在椅背上，问：“上课多久了？”

“半个小时。”

“……”

他扯开凳子，又啪嗒坐了下去。

一节课拢共四十分钟，从教室走去科技楼要五分钟，四舍五入就是一节课都睡过去了。

“林秩你玩我呢？”

林秩无所谓地抿了口水：“反正你去了也是睡觉，至少这里安静点。现在你看起来精神多了。”

“你怎么知道……”

宋颐说到一半就住了嘴。

这人就住在他家楼下，昨天发生了什么，他没理由不知道。

“昨晚很吵吧，抱歉啊……”

林秩毫不客气地嗯了一声。

宋颐心虚地咬了下唇角的死皮，气氛正僵着，一阵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

系统自带的铃声。

宋颐摸了一下自己的手机，没响。

林秩从兜里面摸出手机来接电话：“喂。”

也不知道是打电话的人嗓门大还是电话漏音，宋颐一字不差地听全了：“喂，你的外卖快到了，来取一下。”

“知道了，这就下去。”林秩瞥了一眼窗外，“嗯，您在正门等我就行。”

宋颐脑袋上顶着一个大写的懵，直觉林秩这波操作有问题：“你点了外卖，还送到正门？”

林秩握着手机，抬眉扫了他一眼，然后冲他矜贵地点了点头，开门走了。

他这副镇定的模样很容易营造出靠谱的假象。

宋颐信了他五分钟。

五分钟后——

严主任的河东狮吼在楼道里回荡。

“现在的学生胆子越来越肥了，开学第一天就敢在上课时间点外卖，还要送到正门来。林秩，你一个学生……还打算干什么啊？反了天了。”

靠，他从哪儿招惹来这阎王爷。

宋颐拉开门，准备在事态不可收拾前把人拽回来。

下一秒，林秩从白色塑料袋里拎出一包巧克力。

“好啊你，你还要当着我的面吃是吧？你还有没有个学生的样子？”

林秩烦躁地啧了一声，白色塑料袋一边拎带脱了手，五颜六色的零食暴露无遗。

他在严主任眼皮子底下撕开巧克力包装纸：“老师，我有低血糖，再饿就得撅过去了。还是不劳烦您扛我过去了。”

宋颐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

林秩饿没饿晕不知道，但严主任血压肯定爆表了。

“有低血糖就备点糖，你这么一大兜，是因为低血糖吗？就是馋。少给我找借口，再说说你逃课的问题，这节是什么课，你随随便便就翘了——”

下一秒，严主任推开了教室门，和站在后门口的宋颐大眼瞪小眼。

他这副样子介于逃跑和关门之间，宋颐眨眨眼，然后松开手，由着风把门碰上了。

“砰”地一声巨响，门窗晃动的余韵久久不消。

严主任扶了下眼镜，努力把嗓音调回正常分贝，脸上的肌肉在大发雷霆和春风化雨之间来回拉扯，成功制造出了皮笑肉不笑的效果：“宋颐，你怎么也没去上课？”

成果斐然，宋颐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

宋颐脸上的红痕还没消，一副睡饱了的样。

他露出八颗牙的微笑，心说我梦里已经把课上完了您信吗？

“我给忘了。”

此刻教室里空空荡荡，逃课的逃课，点外卖的点外卖，堪称人证物证俱在。

严主任勃然大怒：“好啊，你们俩一块逃课是吧。都给我出来！去，到你们班主任办公室去，给我写检讨。”

二班窗口探出一排小脑袋，目送两个“犯人”的背影。

两个大倒霉蛋。

严主任把他们赶下楼，骂一连串不带停的，“旷课，点外卖，还撒谎……必须给你们点教训。去！给我去写2000字检讨！”

林秩慢悠悠地嚼着巧克力，无辜地看了一眼宋颐。

严主任训人还在兴头上，劈手夺过林秩手里的包装纸，扔回塑料袋里。

“还吃？现在不低血糖了吧？零食没收了，不吃点教训，我看你下次还敢！”

林秩咬碎了嘴里的巧克力，皱了皱眉头，被宋颐一把拽住。

他咬着牙，话音都是从唇间挤出来的：“祖宗，你先闭嘴。”

“哦。”

下一秒，林秩感觉有一支笔递进自己的手里，他抓住，摸到宋颐微凉的指尖。

林秩垂下眼皮，看着宋颐手指上留有微粉的压痕。

浅浅的，像是花瓣一样。

“喏，给你笔。”

林秩捏住笔帽，转手把手掌心的巧克力塞过去。

宋颐手掌抵上粗糙的包装纸，下意识地塞回口袋里。

他低下头偷看了一眼包装，是一颗……巧克力糖。

严主任提着一袋战利品走在前面，宋颐和林秩落后一米。

宋颐用气音问：“你怎么被他抓了个正着？”

林秩翕动嘴皮子回答：“你也没告诉我这学校不能点外卖啊。”

“高中不能点外卖不是常识吗？哪怕是在上课时间送过来，也该选个……狗洞什么的塞进来吧。”

“狗洞？”

林秩遇到了知识盲区。

“能塞进这包零食的狗洞……大概得是能钻过阿拉斯加犬的那种。”

我现在是在跟你探讨狗洞大小吗？

宋颐内心挣扎了一下，继续告诉他：“至少，不应该送到正门。”

“好吧。但实际上，正门没人拦我。”

林秩耸肩，姿态闲散，他根本没把挑衅老师放在心上，就这么慢悠悠地落后他两步走。

宋颐好奇地追问：“为什么？”

“我跟保安讲英语，他就以为我是外教了。”

宋颐在心里为他鼓掌。

妙啊，妙到家了。

他们往下走，迎面走上了一个年轻老师：“严主任，这是抓住哪个学生违反校规了，还收缴那么大一包零食。”

“这呢。”严主任往自己身后一指，“我还纳闷了，那个兔崽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开学第一天就敢在我眼皮底下顶风作案。”

“哎。”年轻老师递给他俩一个“你俩真惨”的眼神。

严主任推开办公室的门，让他们进去：“别讲小话，一人一个桌，都站好了，现在就开始写。”

宋颐和林秩各自领到了一支笔和一张纸。

办公室里人很少，他们就站在空位上写，过了大约十分钟，阎王过来视察。

宋颐已经写了半页纸，字迹端正，态度良好。

林秩……林秩一个字都没写，态度恶劣。

“怎么，不会写中文字啊？”

林秩：“倒也不是，就是没写过检讨。您有没有范本给我参考一下？”

很好，拱火效果一流。

阎王的脸肉眼可见地涨红了。

“你去跟宋颐站一桌！！”

“好嘞。”

“不准讲小话！”

临近饭点，有人招呼阎王去吃饭。

“严老师，你去不去食堂？”

“走。”

阎王路过他们的桌子，清了清嗓子：“你们俩，下课铃响了就去吃饭。今天把检讨交我桌上就行。”

“哎，谢谢严老师。”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宋颐往屁股底下塞了个凳子：“连累我一起写检讨，你准备怎么还这个人情？”

一道光从窗帘缝中穿过来，正落在两人之间。

林秩挑起眼尾，看起来心情很不算糟糕。他懒懒地靠在办公椅上，正在表演精湛的转笔技术。

很难说他在这里浪费时间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

宋颐越过他捏起那份检讨书，上面除了班级和姓名，还真是什么都没有，宋颐很难想象林秩在那么长的时间里只产出了几个汉字。

林秩不再摆弄他手里那支签字笔，房间里骤然安静了下来，这种安静并不让人感到舒服，宋颐感觉林秩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刺刺的。

“你想我怎么还？”林秩挑起一边眉毛，往凳子上一趴，“我要饿晕了。”

“那你不写检讨？”

“检讨什么？人饿了要吃饭是正常规律。”

“快下课了，你先去食堂吧。”

宋颐抖了抖自己已经写完的检讨，在最上方写了林秩的名字。

“那你怎么办？”

“再写一份。”

“字迹呢？”

宋颐一脸无语地看着他：“那你的给我。”

林秩抽回宋颐的检讨书：“你是不是傻？”

他拿出笔，在名字那一栏添上宋颐的名字。

“走了。”林秩把自己的那份检讨书揉皱了，扔进了垃圾桶。

宋颐的名字缀在林秩后边，两种潦草的字迹并排放在一起，显得这份检讨书多少有些愚蠢。

林秩敲了下笔帽，“笃”地一声响，林秩推了下宋颐的肩膀，嗓音轻快地说：“叫我俩写检讨，又没说要一人一份。还不快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