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对?我猜没猜对?戴眼镜的是不是顾清泽?”
也不知道言戒哪来的那股兴奋劲儿,还没得到准确答案就开始兴致勃勃地跟江南岸描述自己的推理:
“根据我的观察,顾清泽顾医生这个人吧,高知分子,温文尔雅气度不凡,还很懂说话的艺术,一开口那调调儿让人特舒服。”言戒顿了顿,点开刚才在网站里随便找来的江南岸某段采访视频,把显示器转向江南岸的方向,指尖轻轻点点屏幕里男人鼻梁上的那副金丝眼镜:
“我来分析一下啊,当我们小山老师需要与人进行大段交流的时候,就会假装自己是‘顾清泽’,对不对?用顾清泽的社交模式来应付江南岸不擅长处理的场合,这招妙啊。所以采访的时候是顾清泽,跟不熟的队友们相处的时候也是顾清泽,前几天跟我握手朝我笑的也是顾清泽,对吧?”
“……”江南岸僵硬地挪开视线,摘了眼镜,鼠标“咔哒咔哒”点着又开了一把排位:
“……那又怎样?”
“不怎样,觉着有意思呗。”言戒轻笑一声:
“但我有个问题特好奇,我能问问吗?”
“我说不能你就不问了?”
“那肯定啊。我是那强人所难的人吗?”
“……问。”
“为什么在别人跟前这么隆重,在我面前就连演都不带演的?怎么,我没资格面见顾医生啊?”言戒弯起眼睛看着他。
江南岸像看死人一般瞥了他一眼:
“你吃这套?我演了你就不欠揍了?”
言戒想了想,诚实答:“要你从头演到尾,那我说不定还真没那心思逗你。但谁让咱俩的相遇太过奇妙,哎,这么说来,我跟我们小山老师真有缘分,简直是命中注定要在这么一个美好的夜晚坐在这儿袒露心声。”
“那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江南岸面无表情。
言戒却看着他,轻轻勾起了唇,再开口时语气稍微正经了一点:
“但我觉着还挺幸运的。”
“幸运在?”幸运在找到个大乐子,在枯燥的训练营里不愁没剑贩吗。
江南岸凉凉想到,但言戒短暂沉默一瞬,答的却是:
“幸运在能在顾医生之前先认识小山老师啊?毕竟比起顾清泽,我还是更喜欢江南岸。”
“……”猝不及防听见这话,江南岸一怔。
等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居然点错了英雄,就那么在选将环节水灵灵地给自己锁定了一个阿尔斯。
“阿尔斯?!”言戒也瞥见了他的选择,他直接长腿一蹬滑着电竞椅就哧溜到了江南岸身边:
“牛啊!你还有这一手呢?!佩服,小春心服口服!”
“点错了。”江南岸麻木:“我退了吧。”
“别啊,宇宙第一阿尔斯在此,你选了直接退也太不给本人面子了吧?”言戒扬扬眉:
“想打就打,玩不下去给我,还能让你输了吗?”
江南岸迟疑片刻,可能是在考虑言戒这话的可行性,最终还是郎心似铁地选择退出对局。
在等待强退游戏产生的对局冷静期时,江南岸拿起桌上的眼镜,把它折好放进了口袋里。
言戒注意到他的动作,微一挑眉,又问:
“哎老师,其实我还有个问题……”
“你问题怎么那么多?”江南岸冷冷瞥过去。
“嗐,我这人就喜欢得寸进尺。就是想问,既然你能在没有剧本的情况下以‘顾清泽’的思路来处理问题,那难道不是说明你本身就有这种社交和语言的能力?你完全可以用江南岸的身份来做这些,那为什么一定要刻意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在整个推理环节中,言戒唯一没想通的就是这一点。
适应环境逢场作戏控制言行举止是人类生来就有的本事,比如一个人在职场和在自己家的状态肯定多多少少会有不同,这很正常,可像江南岸这样直接套上不同的角色来应对不同社交场合的情况,言戒还从没见过。
“别人也问过这个问题。”
江南岸微微垂下眼。
“哦?那你怎么回答的?”
“没回答。”
“不想答还是你自己也不知道?”言戒耐心地顺着他的话问。
江南岸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片刻,他才像是无声地叹了口气,道:
“可能是觉得那样就不是我了吧。不知道。我这个人,本来就很奇怪。”
言戒听过这话,耸耸肩,语气自然:
“那又怎样?人本来就是独立的个体,有个性有主张都再寻常不过,倒也不用因为自己跟大多数人不一样就给自己贴个‘奇怪’的标签。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也奇怪,空降职业战队、打了一年就地退役,谁能有我奇怪,当时网上把我骂成啥样了?诶不对忘了咱俩有代沟,吊老师那阵才十三四岁吧?关注过这些吗?”
“没有。”
“扎心了。”言戒摸摸自己的心脏,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江南岸瞥了他一眼,没再理他,只自己重新点开了排位队列。
窗外的天色逐渐由暗橙堕入深黑,被擦得清透亮堂的玻璃映出训练室内铺满冷光的影子。
江南岸练了一晚上打野,在他打游戏的时候,言戒就坐在他旁边看电影,两个人各自戴着耳机,谁也不打扰谁。
一部《春风》看完,言戒又扒拉了两集小山老师男高限定的校园剧,说实话江南岸的演技确实配得上他粉丝到处安利时的势头和赞美,至少言戒在那些角色身上完全看不见江南岸自己的影子,他处理角色时的一些小细节很容易就能把观众带入到故事本身的情感中去。
言戒一个从来不看电视剧的人也能扒着电脑看得津津有味,原本还想再往后看点,但他那不争气的胃却不合时宜地叫出了声。
“哎——”他这才想起来某个被他二人遗漏的环节:
“吊老师,咱俩是不是忘吃饭了?”
江南岸正好在自家水晶前壮烈牺牲,眼见着基地被推,他直接摘了耳机:“是啊。”
“这都九点多了。”
言戒看了眼时间:
“餐厅估计关门了吧?”
“关就关了。”
“关了咱吃啥呀?”言戒有点好笑。
“不吃,人类少吃一顿晚饭也不会被饿死。”
“不行,我得吃,你也得吃。一日三餐那是老祖先定下来的规矩,按时按点吃饭才能有个健康的身体!走,跟我走,吊老师,还好我存粮多,这要明天丧尸爆发,你就等着抱我大腿吧,我就是新一代末世囤货天王!”言戒关了电脑站起身,边道。
江南岸凉凉道:
“你的意思是靠你那一箱子糖果巧克力坚持到丧尸灭亡吗?”
“那我可太冤枉了,我箱子另外半边还有火腿肠呢。”
言戒大喇喇说完一句,发现江南岸没有应声,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就见江南岸也正悄悄抬眼打量他,跟他对了一瞬视线才迅速挪开眼。
言戒扬扬眉:
“怎么了?”
江南岸好像犹豫了一下,内心挣扎片刻,才问出一句:
“……有玉米的吗?”
言戒没忍住笑了。
他习惯性想揉一把江南岸的头发,手都伸出去了才意识到这个动作放在他俩身上似乎并没有那么合适。于是他的动作尴尬地转了个弯,干巴巴甩甩手又垂了下去,只嘴里含笑道:
“怎么那么好玩?有!爱吃玉米肠的都有品!我管够!”
江南岸实名抵制言戒的糖果巧克力小零嘴,却最终为一根玉米肠折了腰。
这是他第二次来言戒的寝室,跟上次相比,这里除了多了些生活气以外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言戒走在前面迅速藏了几件换了没来得及洗的衣服,江南岸瞥了眼他的动作,善良地没有戳穿他。
言戒的室友inBlue也在寝室里,深蓝发色的男生正躺在床上翘着腿打电话,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无聊地绕着上衣的帽绳。
言戒钻进卫生间把收好的脏衣服全丢进洗衣机里,出来时顺便洗了个手。
他看看inBlue,又看看江南岸,解释道:
“跟对象儿打电话呢,不用理他。”
虽说选手们的手机在录制的第一天就上交了,但实际上节目组在这方面管得并不太严,艺人们的手机都在各自的FPD手里,周六日休息时可以拿回来,平时有点什么事需要用手机也可以直接问FPD要。
现在这个年代,手机就是人类的第二条命,毕竟不是真带选手过来军训,在这些生活小问题上,节目组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南岸点点头,表示理解。
而后他被言戒请到床边坐下,看着言戒倒腾那大零食箱的背影,他随口问:
“你呢?”
“什么?”
“你不用给女朋友打电话?”
不趁着休息时间抓紧跟恋爱对象蜜里调油联络感情,反而坐在训练室看了一晚上电影,这实在不像是他们花花蝴蝶风流浪子的作风。
“我?”言戒似乎愣了一下,而后轻笑一声:
“我像是有对象的人?”
江南岸点点头,诚实地说出了自己对他的刻板印象:
“你像是同时谈着十个。”
“哎呦喂,那您可太抬举我了。”
言戒从箱子里翻出来几个盒子袋子,把其中一个包装袋丢给江南岸,自己拿着其他的东西出了门。
江南岸低头看看,发现他丢来的是一整包玉米肠。
言戒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两碗热好的速食意面。
“番茄肉酱和奶油培根,吃哪个?”
江南岸拿过了番茄那碗。
在训练室的时候还没感觉,但现在闻到意面和玉米肠的香味,江南岸倒是真觉得有点饿了。
他用碗里自带的塑料叉搅搅面条,抬眼时发现言戒已经就地坐下开始大口干饭。
自己这蹭吃蹭喝的客人坐床上,对面负责投喂的主人坐地上,怎么看怎么不合适。于是江南岸想了想,自己也盘起腿,坐到了言戒对面。
言戒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倒也没说什么,但很快他就发现江南岸似乎在时不时地抬眼悄悄打量他,像是有什么话想说。
言戒一点没不好意思,他直接对上江南岸的目光,扬声问:
“偷看我干嘛啊吊老师?终于被我帅晕了?想看就大大方方看,啊,不收你门票钱。”
“?”江南岸瞳孔地震。
边上打着电话的inBlue也投来了疑惑又嫌弃的目光。
“你今天问了我很多问题。”整理好内心震撼后,江南岸道。
“嗯?”
“那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
“大大方方问!我有什么事能瞒你?”
“……你喜欢电竞吗?”
听到江南岸有问题想问,言戒考虑了很多种可能性,唯独没想过他问出口的会是这句。
他愣了一下:
“喜欢啊。”
“那为什么会那么早退役?”江南岸有些疑惑。
这个问题,从他好几年前第一次接触“Spring”这个名字时就在心里埋下了。
江南岸很好奇Spring当时的动机,比如他当年为什么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选择顶着无数谩骂和流言蜚语站上赛场,后来又为什么没有一点留恋地结束了这一切。
江南岸想不通,就如同他想不通自己有些时候的想法和决定,言戒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令他看不懂猜不透的人。
“怎么想起问这个了,终于对我传奇又迷人的过去感兴趣了?”
言戒有心逗他,这便轻扬眉梢,笑着露出了唇边的犬牙:
“看在吊老师这么好看的份儿上……这样吧,来,说点好听的,我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