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麻痹人的认知,环境改变人的认知。
而泰勒所感受到的事物中,有多少受了环境的影响?
在斯莱特林生活的时间足够长,以至于一时间要抛开独属于斯莱特林的思维模式去看待问题,竟成了一种反直觉的事情,斯莱特林的氛围比起她曾经的认知,到底如何“扭曲”?
告别了哈利,泰勒在返回的路上就在想这件事,却发现自己已经快要忘了一个对曾经的她来说“正常”的校园生活是怎么样的。她细细思索了很久,却只能找出那个最明显最令人痛苦的表象来——根据血统划分的阶层。
回到宿舍后泰勒睡得并不安稳,繁杂的梦境侵扰了她整个下午,她感觉自己好像一只被包裹在毛线团中的老鼠,被外面凶神恶煞的猫扒得翻来覆去,一边担心毛线团会突然散开,暴露藏在其中的自己;一边又等待着、期待着那个最终的审判来临。
就这样睡了几个小时,醒来时外面的天还没黑。泰勒浑浑噩噩地爬起来洗漱一番,去食堂用了晚餐,身体、精神上的疲惫得到了缓解,脑子也突然好用起来了。
不用费力去挖掘,在泰勒习以为常的斯莱特林生活中,对曾经的泰勒来说“不正常”的事情其实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而其中和德拉科相关的更是不少。
他和文森特、格雷戈里那仿佛富商和保镖一般毫无平等可言的友谊不正常;他对周围人对他态度的极高要求不正常;他对朋友之间的矛盾与冲突的处理方法不正常。
再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对她在约会之时必须全情投入的要求不正常;他在明知决斗俱乐部对她的意义的前提下仍然从不去现场支持她的做法不正常;他在潘西找人造她的黄谣之后依然和潘西保持着表面上看不出错的社交关系不正常;他分明将她和哈利的关系看得一清二楚,却仍三番五次地要求她向她表忠心也不正常。
这其中的有些行为是具有迷惑性的,似乎很容易便可以用一句“情侣间的情趣”来解释,可当泰勒把所有令她隐隐感到不适,却总是轻易地说服自己无需重视的事件一一列出来之后,她才发现,这些所谓的“情趣”赫然在列。
他们在一起时难道他总是如他要求她那般全神贯注吗?不是的,他也有心不在焉的时候,可这种时候比起责备他的不专心,泰勒总是更有可能选择改变自己的行为,或是换个他感兴趣的话题,或是用半假半真的嗔怒打趣提醒他。
泰勒清楚魁地奇对他的意义,所以即使不在校队了,她也从未缺席过他的任何一场比赛,别的学院的比赛,只要他让她陪他一同去观看,她也基本没有拒绝过。可是换个位置,除了开学时决斗俱乐部的第一次活动他悄悄摸摸地出席了之外,之后任何一次她组织或参与的决斗活动他都没有参加过。
他身边私交不错的女生也有几个,泰勒相信他对她们没有非分之想,便从没要求过他在和她们相关的话题上向自己发誓忠诚。
泰勒此前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些事情,因为她总觉得自己理解他,总在心中为他解释好了一切。他更在意她,所以对于她的心不在焉更为敏感和受伤;决斗俱乐部的主办方一半以上都是她格兰芬多的朋友们,所以他不愿意露面也情有可原——若他真来了,和他们起了什么冲突,她还不知该如何调停呢;他知道她喜欢过哈利,所以对哈利相关的话题敏感些也正常。
再说回潘西,泰勒对他对待潘西的方式从不做要求,因为在她的思维逻辑中,她自己能处理便足够了,她不需要他的帮助,同时也理解他和潘西从小一起长大的友谊,不希望令他为难。
可是现在诚实地看着自己的心,泰勒猛然发觉,这些所谓的“理解”和“不在意”,不过是她为了抚平自己的在意所创造的假象。
她其实每一件事都在意,但是她下意识不允许自己在意。
从她所列出的种种“不正常”中很容易看出,德拉科与这个世界的相处方式是极为自我的。他的感受总是高于一切,所以在感受到泰勒的忽视时,他专注于自己的悲伤痛苦,而不会去反思是否是他的做法有问题;所以他从不参加可能让自己难堪的决斗俱乐部活动;所以在涉及到哈利的事情上,他想求证多少次她的真心,便纵容自己求证多少次。
他在这段关系中毫不顾忌地伸展着自己的枝叶,但是她呢?
在泰勒的人生中,“她应该做的事”几乎总是比“她的感受”更重要,泰勒的感受被圈禁在一个理智划定好的范围内,会被考虑,但很少成为她最终做出决定时的那个决定性因素。理智认为德拉科的走神是可以理解的,所以没必要为了这一点小错误发泄心中的不满;理智推测德拉科来参加俱乐部的活动可能会不开心,而她不希望他因她受到委屈,所以任由他不来才是最优解,而她心中因此而生的那点失望与另一种选择的后果相比则显得无足轻重;理智不希望“使德拉科和他多年的朋友决裂”这一罪名压在她的肩头,所以即使她希望如此,她也不会主动去要求。
不只是德拉科,泰勒对待其他的关系也是如此,包括和哈利、罗恩,和格兰特夫妇,以及和威廉、金妮等人的关系。和这些人相处时,泰勒时常觉得需要委屈自己的感受去迁就、包容他们,她总是尽可能地去扮演一个自己心中合格的好友、女儿、伙伴,而这一目标的重要性要远高于她那些不怎么重要的小心思。
在泰勒所维系的长期关系中,唯二令她感到无需迁就的是与赫敏和邓布利多的关系,前者无需她的包容或迁就,后者总是反过来包容迁就她,而同时这两人都对她的情绪十分敏感,她很少能在他们面前藏住那一点失落或者不快。换言之,不是因为泰勒对他们信任到改变了自己的处事原则,而是因为与他们相处的时候,直接地将所有情绪说出来反而是一个好的朋友、学生应该有的样子。
泰勒过得算不上委屈,但是她的枝叶是被她自己精心修剪过的。
一方面,在泰勒对这个世界的理性认识中,在必要的时刻委屈自己的感受,换取一个更为妥善的处理方式是完全有必要的。所以她认为自己的做法没错,甚至为自己扮演的角色和她心中的完美形象的契合而洋洋自得。
可另一方面,站在感受的角度,泰勒厌烦这样的生活。人的感情和理智是平等的东西,理智不比感情高一等,也不应该事事由理智说了算,凭什么要为生活妥协的总是她的感受而非对“妥善”的追求?泰勒终究不是只靠理性活着的机器人,自欺欺人的法子能将感受遮掩起来,却无法真正使其消散。
可是在斯莱特林这样的环境里,德拉科却能一点也不让自己受委屈地活着。
这也是那些“不正常”之事令泰勒感到不适的原因了,德拉科一人舒展枝条,于是其他的所有树木藤曼都要为他让道,而泰勒也在其中。尽管这是她因她的处事方式而做出的选择,但仍难免为此感到不平,凭什么他能活得这样自在如意?
但厌烦归厌烦,不平归不平,泰勒其实并不认可这样的行事方式,即使她和德拉科互换身份,她也不会让自己像他现在这样生活。
可像她现在这样,不去为这些微妙的感受呐喊发声,她又该拿这些残留的感受怎么办呢?她无法和它们挥手告别,也无法对他们视而不见。
最多的不满因和德拉科的关系而起,是德拉科在这段关系中做得不够好吗?是他做错了吗?
又或者她应该像德拉科那样,不加阻拦地让自己的所有情绪流淌出来?是她做错了吗?
将自己的感受置于一切之前是德拉科做自己的方式,她应该希望他为了他们的关系而改变吗?将自己的感受关在牢笼之中是她的生存之道,而她又是否应该为了自己在关系中的体验,为了和德拉科达成在这方面的“公平”而去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