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杰是真的死了。此刻站在窗边的他脸色青白，眼睛里已经蒙上了一层白翳，外面如今阳光正好，清晰地照出了他和上次见面时的不同之处。他的笑容越扯越大，何风能看见他的口腔里已经完全是一个黑洞，牙齿和舌头都消失不见了，只有黑红色粘稠的液体不断从中涌出，何风疑心那股腥味就是从他身上传来的。

99发出一声哽咽，让被这一幕冲击得动弹不得的何风稍微冷静了下来：“你也看到了吗……？”

99有些崩溃：“呜哇明明之前没说过会有这种情况啊！！！&?#*&到底在搞什么啊！！”

何风手脚恢复了知觉的同时，刘杰像是也意识到了什么，突然猛地向他冲了过来！

在99变了调的惨叫声中，何风迅速跑到办公室门口打开门跑了出去，只是原本应该就在门口打电话的艾宇书却不见踪影，那股腥味越逼越近，何风只好在教学楼内狂奔起来。

明明是上课时间，但是教学楼里却莫名地空无一人，何风余光瞟见教室里的多媒体还亮着光，甚至还有书本翻页和桌椅挪动的声音传来，但是没有一点人声，反而显得这些细小的动静更加瘆人。脑海里的99已经哭得快要上不来气了，难为它还能扯着嗓子边骂着一些何风听不到的内容边给他指路：“宿主！！去你和燕麟一起吃午饭的地方！！”

何风顺着它的指引往楼上跑去，在绕过楼梯间的平台时，他低头看到了刘杰的鬼魂的头顶——那里破了一个大洞，甚至可以看见森白的头骨碎片，怪不得他头上一直有液体滴落下来。

刘杰像是察觉了他的视线，抬起头来又对他张大了嘴露出笑容。

笑容在日常生活中一般是表达友好的表情，但是何风看见的这笑容却只让他脚下跑得更快了些——平时他跟燕麟一起吃饭的教室就在眼前，在刘杰的手抓到他之前，他闪身进了教室，重重关上了门。

腥味在他关上门的一瞬间消失了。教室里老师授课的声音透过门传来，还有几个班级正在朗诵古诗，读得拖腔拖调，听起来很不认真。

何风这才发现自己跑得出了汗。他一直抓着门的把手，用力到手指有些痉挛，虽然那种被纠缠的阴冷感已经消失了，但他仍然没有松手：“99，这个世界有超自然力量的吗？”

99的声音还带着哭腔：“这个世界应该没有的啊！一般来说第一个世界的任务是最简单的！会选取和宿主世界最接近的世界先让宿主习惯一下做任务的感觉！呜呜呜肯定是上面的人搞错了！”

何风沉默了一会：“……会和原来的世界最接近吗？”

99听出了些什么：“宿主……”

何风：“那就不奇怪了。我以前也经常看见奇怪的东西来着。”

99:“啊？？”

何风：“不过以前都是只看见，还没被这么追过。”

脑海里发出“嘟”的一声，99像是听到了什么重要的消息，急匆匆地说了句“我去报告”就不再出声了。

这间独属于燕麟的休息室常年拉着窗帘。为了多媒体上的字迹足够清晰，教室用的都是遮光窗帘，如果拉得够严实，能不透一点阳光，这间休息室实际上是教室改的，窗帘也极其遮光。何风进来了这么久，才渐渐看清了昏暗的室内。讲课的声音和读书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响着，何风的心跳和呼吸也终于渐渐平息下来。他略微松开了门把手，准备活动一下僵硬的手指。

只是他刚松开门把手，就有人在外面大力推了一把门——难道是刘杰吗？？他一直在门外等着吗？！

何风毫不犹豫地一把把门撞了回去，却听到外面响起一声熟悉的痛叫：“卧槽！”

燕麟捂着被门磕到的头，刚想骂人，门就立刻打开了，脸色苍白的何风从里面走了出来。燕麟从没见过他那种神色，一时间连头上的疼痛都忘了：“你怎么了？”

何风和他异口同声：“你没事吧？”

燕麟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什么，何风就已经上前一步察看起了他捂着的地方：“好像出血了——对不起，医务室现在应该有人吧？我们去医务室看看。”

一只冰冷的，还有点汗津津的手把他拉住了。燕麟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搞得一阵眩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这样乖乖被何风拉走了。

伤口不大，但是不太凑巧地伤在了头发里。医务室的阿姨有点为难地看了看燕麟那一头浓密的头发，试着提出建议：“把这一小块头发先剃掉吧？”

“不用了！”燕麟强烈抗议，“消一下毒包一下就好了！”

阿姨拿他没办法，只能叮嘱说：“千万不要碰水，睡觉的时候也要注意，最好戴一个睡帽之类的东西保护一下伤口，别二次感染了啊。”

何风劝他：“要么还是剃掉吧？这样好得快一点。”

燕麟：“你别听她的，就破一点点皮，很快就会好的。”

他遗憾地看了一眼到了医务室后就被何风松开的手，特意等到阿姨走开后才问：“刚刚你到底怎么了？脸色特别难看。”

何风犹豫了片刻，在看到燕麟头上那块刚包上去的纱布和他担忧的眼神时，还是告诉了他：“……刚刚我看到刘杰了。”

“刘杰？？老艾不是说他已经死了——”燕麟惊讶道，但是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看到他了？”

何风点点头，正准备说得更详细一些，刚刚离开的阿姨就又走了回来：“你们中有哪位名字叫何风吗？艾宇书老师在找呢，说是有话要说。”

何风立刻从椅子上起身：“是我，我马上就过去。”

燕麟也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何风有心劝他在医务室再休息一会，但是燕麟的态度十分坚决，何风又不好让警方的人等太久，只能妥协地带着他去了办公室。

警方的人也没多问什么，何风把之前对艾宇书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他们就步伐匆匆地离开了。而目送他们离开的艾宇书脸色苍白，看起来受到了极大的冲击，都没问何风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跑去了哪里。何风怀疑他是在警方那边看到了刘杰的遗体照片所以才会有如此表现，但是问过99后，他发觉见鬼在这个世界好像也不是什么常见的事，如果要问艾宇书的话，他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知道刘杰的死状，只好暂时压下询问的想法。

99替何风查了查刘杰的资料。那份资料很全，还写到了他和洪哥之间的关系——他们就像那种上门推销的骗子团队，洪哥负责供货，刘杰负责销售，他们会拿一些看起来很精巧的东西，然后给这些东西编造一些完全没有的功效以高价卖出，卖出的钱他和洪哥一起分掉。刘杰每次找买家都是精心挑选，其中很多人性格十分内向，就算发现被骗也不敢声张，只是最近一次他卖了几个据说能够替人实现愿望的瓶子，被其中一个买了瓶子的人举报给了老师，他的这种行为才败露。学校十分看重这件事，进行了严肃处理，想把刘杰劝退，只是他家里人始终不肯，所以现在是休学状态。

何风拿到资料后沉默了会：“……我怎么感觉我也是这个许愿瓶的买主呢。”

99擦了擦实际并不存在的汗：“所以刘杰才会缠着宿主吗？”

说到这里，何风想起来了些什么：“当时刘杰追我的时候，你为什么会叫我往燕麟的休息室跑啊？”

99窸窸窣窣擦汗的动静更多了：“……呃呃这个这个，其实是因为！”

“你要不要去庙里拜拜？”看起来一直在思考着些什么的燕麟突然说，“我知道一家庙，现在就可以带你过去。”

何风还没来得及回答，99就立刻抢白道：“对！其实燕麟小时候在寺庙里待过很长时间！他身上的气场比较强啦！所以我当时下意识就叫你往他常待的地方去了！”

何风没有继续追问，他只是看了一眼身边神色紧张的少年，说：“你相信我说的？”

“这种事没有骗人的必要吧？”燕麟说，“我们现在就去一趟吧，我去和老艾请假。”

甚至都没用上燕麟头上的伤口，艾宇书一看何风的脸色，就立刻准了假。何风以为他们是坐公交车去，结果燕麟打了个电话，叫来了专门接送他的司机。司机一路上十分沉默，将他们送到红墙彩瓦的寺庙前后就开走了，燕麟看何风一直看着车，解释道：“他去找最近的停车场了，之后会把停车的位置发给我，一会我们出来直接去停车位找他就行。”

工作日的寺庙居然也人流如织。不过燕麟并没有带他走正门，而是绕到侧面，熟门熟路地打开了一扇掩在藤蔓间的小门，里面正光着上半身提着桶冲澡的僧人听到动静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来，在看清来人后又笑了：“哟，是小麟啊？来找释吉的？”

他应该是刚晨练完，身上的肌肉沾着井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燕麟猛地刹住脚步，但是还是没能挡住何风的视线，他看着何风的眼神在僧人胸前稍微停驻了会，咬牙切齿地回答道：“对啊，释吉现在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