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秋逸和孔嘉宇下意识紧张起来,看向方子景。他就算是直接找人把小观澜砸了,现在孔家还要捧他砸得好,孔嘉泽一来就挑个最不该得罪的得罪。
“哈哈哈哈,天啊。”方子景瞪大了眼睛,伸手撑在月亮门边,笑出声来,伸手似乎要靠近孔彦泽。“弟弟说话真有趣。”
孔彦泽这张脸,生得有些过分精致,不至于让人看成女人,但确实有种雌雄莫辨女相的精致漂亮,同样简单的五官,他生得一分一寸恰到好处。
嘴那么坏,但稍一偏能看见类似婴儿肥的脸颊肉,就让人觉得他说什么话都没挑衅的感觉。
方子景暗自咋舌,是那些整容弄出来的一流货色看了会抑郁的角色,是盘他心坎上的菜。
“弟弟加个联系方式?”
孔彦泽完全是看见常逸秋不好的脸色才没立刻甩脸就走的,他烦躁地躲到孔嘉宇那边。方子景拽了一朵凌霄花,很粗暴,花叶震了好久,叶子都落到他头上去了。
“没手机。”他也没靠孔嘉宇太近,冷笑了一声,但看见了常逸秋的眼神又不情不愿地添了一句。“没带在身上。”
方子景一点不介意,甚至主动退了一步,只是视线一直是不加掩饰的冒犯,他坐了回去。
“看来弟弟不喜欢我,还是太生疏了,下次带你出去玩。”
孔彦泽捏紧的手一松,立刻看向常秋逸,声音和顺多了:“常姨,我累了,先回去了。”
常秋逸笑笑,拿了一张纸擦擦他额头上的汗,他竟是乖乖地躬身凑到常秋逸身边,脸上有些属于大男孩的别扭。
“好了,好了,你回去吧,就是从小怕生。”常秋逸拍拍他的脸颊,拎了一下他宽松的上衣,唠叨了两句:“松松垮垮的,摸着也不是好料子,给你买的衣服一件也不穿。”
他一躲,一道细窄的腰线被衣料贴着勾勒出来,王之砚一派局外人的姿态,闲散地喝茶吃葡萄,偶尔扫过去一眼,从他的角度能感觉挺翘的臀,还有长腿。
他垂下眼,一整颗葡萄连同葡萄籽被他咬碎,和皮一起咽下了。
“常姨……我不是……”孔彦泽低声赶了两句,而后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见方子景直勾勾的眼神,立刻转身就走。
“常姨,哥,我先回去了。”常秋逸一拍他的肩膀,孔嘉宇看都没看他。
孔彦泽没了踢石子的兴致,拎着鞋子踩过草坪走到桃树下仰头仔细查看果子,已经能看到很多青果了才满意地拍拍树干往回走。
小观澜离前院最远的次卧是他的房间,这里比起他们当然不算大,但就在一楼。这里没有那么多精心的布置。但卧室里有半开放的小阳台,有时候他能直接从阳台走进小院子,当然能看见他的小桃树。
孔彦泽放松地坐到藤编的躺椅上打开了面前的投影,画面里是芭蕾舞剧,他没在看情节,而是专注地看着每位演员的动作。
看着看着就有些跑神,孔彦泽想起了刚刚方子景紧追着他的眼神,心烦意乱地起来坐到地上,伸手打开抽屉,摸粘在上面的几张硬质的卡片。
叩叩叩
不多不少三声叩门声,孔彦泽浑身一抖,立刻拿出来的杂物都塞进抽屉里去,把抽屉推回去。
几乎是同时,房门被打开了。
孔彦泽没看,直接站起来低头喊了一声:“父亲。”
他只看见一双锃亮的黑皮鞋踩在木地板上朝他走过来,他下意识立刻紧闭上眼睛,缩了一下脖子。
“先生。”常秋逸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两个少爷我刚送到门口了,先生,晚饭好了,先用饭吧。”
孔彦泽没抬头,空调的凉风吹着,他的额头已经出汗了。在等着他开口的半分钟里,孔彦泽始终紧捏着手指。
“晚饭过后,来书房。”
孔彦泽肩膀一松,看着那双黑皮鞋在他视线里远去,门传来被带上的轻微咔哒声,他才脱力一般地跌坐在地上。
还没过关,还要去书房。孔彦泽仰靠在床腿旁,轻声骂了一句:“老登,怎么还不死了净化地球环境。”
没人过来送饭,也没人过来叫他去吃饭,孔彦泽反而松了一口气,说明这老登还没更多的事,要是哪天对他那么好,他还真得担心担心。
他就那样靠着床柱坐了好一会,落地窗很通透,但霞光过后的夜晚来临就显得莫名阴森。
叩叩叩
“小少爷,您可以去书房了。”
孔彦泽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往前院走,那老登的书房在三楼,他还要坐个电梯。电梯门一开,孔彦泽余光扫到一个身影。
他小声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哥?”
但他走到书房前都没看到人影,只当是自己看错了。
他走进书房,看见那老登端坐在位子上,手里捏着一张合同,还戴着眼镜皱着眉头看着,耳朵还塞着耳机,应该是在听汇报。
孔恒都五十多了,看着其实也只是头发上有了白色夹杂,眼角眉心有些皱纹,没什么中年发福的肚腩和秃头。
长书桌上一边是文件另一边还放着一套茶具,孔彦泽知道这老登对他的爱护程度,不到他那些珍藏的瓷杯茶具十分之一。
“知道了,你们继续跟进,先不要轻举妄动。”孔恒放下手里文件,扫了一眼站在那没动的孔彦泽。
“周先生明天落地,你们安排一下,接到小观澜,不用我提醒你们重要性了。”
他这才摘了耳机,扔在桌面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动静。孔彦泽耳朵一麻,迅速回过神,低声打招呼。
“父亲。”
孔恒就端坐在椅子上,靠在椅背上看着他的脸,面无表情,而后手指轻在桌面上点了几下。
孔彦泽脊背一松,走到一边,那里有个高夫球桶,里面除了球杆还有一根长竹条,长方形,有些弹性也有点硬。
他亲手拿出来放到桌上,又站了回去。
孔恒起身拿过来随手甩了两下,破空声就耳边响了两下。孔彦泽紧闭了眼睛,脊背不自觉绷紧了,而后是来不及反应的火辣辣的疼痛。
“知道为什么吗?”
孔彦泽在心里翻白眼,立刻回答因为你自己项目失败了亏钱,找不到人帮忙收拾烂摊子,找到机会朝我发泄。
“不该对方少出言不逊。”
叩叩叩……
书房突然响起敲门声,孔恒这才停手,孔彦泽的冷汗顺着额头掉进眼角,但他不能擦。
“父亲,方少明天请我和弟弟一起去骑马。”
孔嘉宇走了进来,站到孔彦泽前面看向孔恒。孔恒意味不明地扫了一眼孔嘉宇和孔彦泽,低声应了一下,随手把手里的竹条扔回了球桶。
“彦泽,你们剧团已经确认了第一次排演的时间,就在你生日前一天。你的十九岁生日宴,常姨精心准备了很长时间,还是更重要一些……”
“来得及!”孔彦泽急忙上前一步,有些着急忘了这是在孔恒的书房,他很快低声了一些。“来得及的,父亲,不会错过生日宴。”
“是吗?”孔恒笑了一声。
“你好容易在家多待一段时间,家里有事你也要懂得分担。今天你见的方子景和王之砚随便哪一位多跟孔家有生意上的来往,父亲现在都不至于这么难做。”
孔恒倒了一杯茶,看着他的脸,欣赏着他苍白的脸,满意地继续说道。
“你和你母亲一样,很讨人喜欢,彦泽。”
“这是一件很难得的好事。你大了,多体谅父亲吧。”
孔彦泽深吸了一口气,毫不犹疑地一口应下:“我明白,我会尽力。”
孔恒这才一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手机:“那就和你们舞团的人联系一下吧,正式排演前多在家里的舞室练一练,不是还要最后选拔?”
孔彦泽深呼吸了两下,才克制住欣喜,拿过手机。
“明天多和几个哥哥聊一聊。”
孔彦泽手指一颤,低声应下了。
孔嘉宇和孔彦泽一起往外走,直到进了电梯,孔嘉宇才冷笑了一声。
“你今天生动诠释了什么叫自找苦吃。”
“谢谢。”
孔彦泽没接他话,这让孔嘉宇脸憋红了,最后等电梯门开了撂了一句。
“今天不是我告的密。”
说完人瞬间没影了,孔彦泽愣了一下,轻笑了一声。
“我知道。”
*
第二天一早下了大雨,而且孔恒一早就离开了小观澜。
方子景只好说推到后天再去骑马,孔彦泽神清气爽,多吃了一个鸡蛋当作庆祝。常秋逸喝完了粥,看着脸色由阴转晴的两个孩子,轻叹了一口气,可又忍不住跟着笑。
“你们啊,都还是小孩子!”
孔嘉宇看一边孔彦泽埋头往嘴里塞东西,皱着眉头切了一声,又忍不住嘴角上扬。
“常姨,只有他才是小孩,连二十都没到。”
常姨捂嘴哎哟了一声,站起身一人拍了一下:“都还是小孩呢。”说完,她又垂下眼去看腮帮子鼓着的孔彦泽。
柔软的黑发,搭下来的睫毛,鼻子挺翘,他抬头看向常秋逸,含含糊糊地喊她:“常姨?”
太出色的一个孩子,在一个不该这么出色的身份里。
“彦泽,今天还要去练舞吗?”她飞快地掩饰过眼里的哀色,笑着问他,手指捏捏他的脸肉。
孔彦泽咽下嘴里的东西,笑着一抬下巴:“那当然,要不然怎么保持我首席的身份?”
孔嘉宇嗤笑一声:“怪不得是首席,一个嘴巴里能塞两个鸡蛋。”
常姨不轻不重地拍他后脑勺,笑着说:“不许取笑弟弟!”
孔彦泽得意地冲他一笑,反而翻了个白眼,也得到一个拍拍。
“不许对哥哥翻白眼!”
这雨没下很久,快到中午的时候就停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兄弟两个脸色又不好了,生怕方子景打电话过来。
下午的日光又是那么晒了,叶片被洗了一水又烘干了,雨后的小观澜处处好看,薄荷多,加上设计和养护用心,一点虫子都没有。
直到下午三点多方子景都没打电话过来,孔彦泽一算,这算是彻底安全了,一来一去到那都到晚上了,今天算是闲了。
他正对着镜子扭头给自己抹药,想想今天没用折腾那一趟,直接笑出声。
“受虐狂。”
孔嘉宇对他翻了个白眼,手里拿着药膏。孔彦泽嘿嘿一笑,立刻趴到床上撩开上衣。
孔嘉宇突然不说话了,只沉默着给他涂药。
“你就不该回来。”
“我能不回来吗?那老登派人堵在我公寓下,还在剧团那派人抓我。我人直接被从F国架回来的。”
孔嘉宇不知道该说什么,听他还带笑意地夸张描述,一拍他的鞭痕。
“什么都不懂!”
孔彦泽嗷了一声,然后很久之后才轻声说:“我懂。”
“孔恒是商人,我现在就是那个商品,他想找个合适的人把我卖出去换钱。”
说完他又轻笑了一声:“果然我从小都是最帅的那一个。”
孔嘉宇没顺着他的玩笑说点什么,猛地一拽下他的T恤,转身就走。
孔彦泽趴着转头看向庭院里的小桃树,轻叹了一口气。
没关系,只要他还能上台跳完舞蹈,之前什么他都可以忍受,也没到那么糟的时候。像方子景这样的少爷,好就好在他要脸,还不至于把他怎么样的。
晾了一会脊背,他随便扒拉出一件跨栏背心,一个宽松的短裤就套上了,胡乱地把额发扒拉到脑后去,打开阳台门去看他的小桃树。
小桃树长了八年年了,按理说四五年就该结果子了,但之前怎么精心弄,都只有可怜的几朵小粉花,更不要指望还有桃子。
今年不一样,也许是今年他在家的时间长,孔彦泽美滋滋地这么认为,这么想着就忍不住摸他能够到的小青果。
这是个毛桃树,上面还有小绒毛。长条的翠绿叶间漏下阳光,叶彦泽眯着眼睛,笑着伸手不住地搓搓那颗小青桃的皮,摸了一手小绒毛。
“周先生!您怎么走到这了?”
孔彦泽吓了一下,整个人一激灵一下,下意识蹲在树下,而后才想起来这里什么都没有遮挡,又扶着树站起来了。
他转头才看见不远处紫藤花架那边有个下人,在躬身跟里面的人说些什么,那个周先生的身影被层层叠叠的绿荫和花藤遮挡住了,孔彦泽只看见一点灰色的西装衣摆。
“周先生,您原来在这欣赏风景。如何?小观澜的风景还不错吧?”
这么客气还带着难以掩饰的讨好,这种语气是那个老登能说得出来的?不过这个周先生,什么来头,能让……
“彦泽!还不过来问好,没规矩。”
孔彦泽一激灵,眼这么尖,这老登果然是老花镜。孔彦泽才被他打过一顿,现在还处于夹着尾巴做人的阶段。
他顶着明媚的日光踩着草坪走到垂花紫藤花架那,先看见一众正装的精英们跟在老登身后,孔嘉宇也在,见他一身跨栏背心小短裤就过来了,露出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
这里的佣人都比他穿得像模像样,孔彦泽没半点不自在,唯一不自在的是那老登的冷眼。他冲孔嘉宇皱眉挤眼了一下,才想起来转身去看那位周先生。
“孔彦泽?很好的名字。”
孔彦泽愣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听见初见的陌生人夸赞他的名字的,他抬头正对上一双垂眼含笑的黑色眼睛。
周先生一身深灰色西装,胸前有个小花蓝宝石胸针,头发二八侧分,半长的头发抓在脑后,露出一张一看就是混血的英俊脸庞,高眉挺鼻,眼窝有些深,眼睛含笑又有点深情的错觉。
孔彦泽是一米八二是他们剧团收芭蕾男演员的最低身高要求,但在华国已经算不矮了,看这个周先生竟然还是要抬一点头。
周先生伸出手,略一眨眼,孔彦泽才发现他双眼皮褶里有颗小黑痣。
“啊?”孔彦泽好奇地看着他,又看他伸手了,然后回头看孔嘉宇。
孔嘉宇瞥了一眼孔恒,走过来轻声道:“握手问好。”而后看向那个周先生,解释道:“不好意思,这是我弟弟,他还小不太懂事。”
孔彦泽伸手和他的大手一交握,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手上还有毛桃的毛……
“叔叔好!”孔彦泽一慌,在他笑眼下扬声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