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荫上,岩崖旁,白鹰腾起。
安族战士们吃的是晒干后撕成丝的肉感配上野菜的汤,腌制晒干的肉为汤水增味不少。不过因为不敢生火,我们只能冷水泡着吃,不过味道还是比糜子好多了。虽然其他三个战士,尤其是安希澈不情不愿,但大姐还是坚持让我和他们吃一样的食物,让我摆脱了奴隶那可怜的食谱。
“我们去要分头探路,往南的路我想交给李子。”大姐说道,朝阳与晨雾让草原看起来好极了。
“但我不太会骑马。”我说道,我实话实说。
“不会骑马?你还算游牧民吗?”安希澈的话看着不像是挖苦我,而是觉得我在撒谎。或许是因为大姐一直挺我的缘故,我的底气不像前几天一样那么不足。
“我本来就不是,我是被虏来的,好吗?”我说道。安希澈没想到我还会回嘴,有些惊讶的看着我。很明显,她还是把我当做一个逆来顺受的奴隶。
“你...”安希澈还想说些什么,大姐赶紧打圆场:“算了算了,别浪费工夫。既然李子不会骑马,那么...”大姐说着突然语塞了一样,好像下一句不太好意思说出口一样。“...我带你?”她终于接着说道。
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不用了,大姐,她会拖你后腿,让我来吧,我带李子。”安希澈突然开口站在我和大姐之间说道。
“你来?不过你们的关系...”
“不要担心,只要相处,肯定会好的。”安希澈说道。我是第一次看到她睁着眼睛说瞎话,一脸僵硬的笑,简直恶心的我想要把刚刚喝的凉水吐出来。安希澈转过头来看着我,那目光就已经截然不同了。我本来不想和她一起走,毕竟这几天她一直都对我怀有一种不太友好的态度。
但可能是“成人”不久的缘故?那一瞬间我还是按照奴隶一贯的思维,逆来顺受的接受了这个结果。哪怕是那一瞬间大姐瞥向我,用目光向我求得是不是真的确认要如此。我还是有点让自己感到失望,毕竟这样自己拿主意的事近十年来只是想过,从没真正做过。刚刚顶嘴对我而言已经很努力了。
“那么我再说一说,既然安希澈和李子走一路,那么我们全员一起正好四个方向,没有人会留在原地守营,大家最好记住这片平原,最晚两天,必须原路返回来,把路探好,不要惹人耳目,不要引上追兵,就是这样。”她说道。
坐在马背上对我来说是非常罕见的体验。毕竟更多时候我是被人抓着趴在马背上被当做行李一样来回走。不过这回倒也不是坐在马背上,严格意义上是在马鞍后面,被游牧民普遍称为坐在马屁股上。
一路上安希澈一言不发,与主动要求带我时那突然热情四杨的样子判若两人。她也不是很介意我从后面抱住她,毕竟不抱着就可能会跌下去,上马时在大姐的眼皮底下我抱住了她的腰,一路上就一直没有撒手,我也不太敢撒手,如果她突然不让我抱了那就要摔死人了。
她的腰实际上很细,隔着皮甲也能感觉到,挺拔而兼任。与那些我曾经的帐奴姐妹柔软的身体完全不一样。说是像男人,但实际上也并不是很像男人。难以言喻的感觉,让我在心底深深觉得或许我们不是同一种活物。
我可以看到皮盔的下面露出一小撮的黑色直发,是安希澈绑在脑后的,马尾一样的头发。那头发又和我在白山部落服侍过的,那个公子的未婚妻的头发很像。乌黑的,如同流水一样的直发,就算简单粗暴的绑在脑后,也丝毫不影响它的美。
她的箭筒就在腰间,朝着后,为了取箭简单而且不影响右手的动作。
或许现在就是个绝佳的时候。在她突然假惺惺要求带我时候,我就因为胆怯错失了机会。现在应该补回来。
我撒开了一只手,她没有察觉。马奔的不是很快,耳边呼啸的气流声不至于让人什么都听不到。但正好掩盖了我的声音。我因为恐惧而不自然的呼吸声。
就这样,轻轻地,从她的箭筒里摘出一支箭来。她也没有察觉。
“李子”她突然说道。吓得我差点把手里的箭落了。
“我知道你不傻,你只是不说话,你懂得察言观色,就像我们中一些聪明的姐妹。”安希澈说道。
“大姐很中意你,我不知道为什么,她到底看上你哪一点。从见到你开始,大姐就一直不太正常,像这两天布谷德的事情,原本不会发生的,大姐带着我们遇到过不知道多少次这种情形,但是她没有这样感情用事过。”
我看走眼了。我还以为就像一些我在游牧部落见到过的,一直拍马屁随声附和甚至最后自己都信了,全身心成了与我一样的奴隶只是名分不是奴隶的、那些部落武士的随从一样,安希澈也只是个大姐的跟屁虫而已,结果她却表露出责怪大姐的意思。真是难得,她不是个跟屁虫。
“你当初是不是瞧准了大姐的马,所以做了那出包扎的事情,企图用这个来摆脱奴隶的身份,以为这样就能跟着大姐回到艾利马,成为一个安族人?你这种女奴我们见的多了,看见我们安族人风光,就磨破了脑袋套近乎。”
她的想法是不是有点太多了?当时谁知道那个“黄尾巴”是大姐的马?谁又知道女人在安族的社会这么高,会有人磨破了脑袋想要套近乎挤进去?虽然我和安族人相处时间不多,不过打心底觉得安希澈或许还真是安族人里的异类,起码她像这样猜忌啰嗦的样子更像那个白山部落的男人,而不是大姐一样的安族战士。
或许大姐才是安族里的异类,大部分安族人实际上更像安希澈这样烦人?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们等会儿如果碰到布谷德人家,我就拿你交换一点东西算了,你就留在布谷德人那里,过太平日子吧。既然草原已经被布谷德人统一了那么这里应该不会有刀剑声再响起来了。对你也好,对我们也好,不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了愤怒。因为不被当人太久了,很多感情与原则我可能已经遗忘了。不过她的话却让今天起希望可以开始做人的我感到了愤怒。
做的真好,安希澈,我想成人的第一天就让我感受到了人该有的愤怒。
我谢谢你。
握紧了手中的箭,我一只手缠绕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拿着箭抵在了她的喉咙上。因为还在生气的缘故,本来想先抵上去,结果还是戳破了她的脖子。
安希澈一惊,肯定是完全没想到我会来这一出。她连箭筒会被我扒窃都没有注意到,直接这样让我上了马背。不信任我却又没防备我。愚蠢的姑娘,起码和大姐比你确实算不上合格的安族战士。
这么想或许还是早了,安希澈一拉马头,马抬起前腿撒起欢来。随着这一下她又用手肘恨恨地打了我的腹部,让我眼前一黑,整个人就要从马背上跌落下去。
抵在她脖子上的箭的箭头随着我失去平衡,把她的脖子到耳后划开了一条大口子。我下意识的抓紧了她的皮甲,结果两人一起从马背上跌落在了地上。
“你这个....你这个卑鄙的奴隶!我就该知道你没安好心!”
我趴在地上,摔得头昏眼花,一旁的安希澈已经怒的像是要把我撕扯粉碎,还没爬起来就怒吼起来。她发怒了,而我的怒火在她的怒火面前彻底地,没骨气的被扑灭了。
我好不容易正过身子,就看到安希澈站起身来,一只手捂住脖子上鲜血淋淋的伤口,一只手拿着长剑,面如厉鬼一样向我走过来。
被抓到或许连砍下的脑袋都得是瓣儿的,我连滚带爬撒腿就跑。慌不择路,一股脑在草丛上向着高地全力逃跑。可能是因为早上终于吃了一顿像样的食物,我发现我跑的不是很累,只是摔得很疼而已。
当我终于跑到高地的尽头后,我看到了一副光景,于是停下了脚步。
恶鬼一样的安希澈追了过来,然后也同样停下了脚步。
她手中的剑也当啷一生落在地上,鬼神一样的龇牙咧嘴的神情荡然无存,只剩下惊讶,甚至可以说惊恐的张大嘴。
在高地的尽头就可以看到远处的另一片延绵的平原。直到远处的山脉为止,偌大的平原上布满了星辰一样的毡房与人影,还有畜群。但没有什么生活气息,只有肃杀之气,披甲之人,骑马之兵多如沙尘,到处移动。列队的士兵还举着长枪,反射着寒光的枪尖就像是森林一样,乍一看望不到尽头。还有那随处可见飘扬的,过目不忘的白鹰大旗。
虽然找到了布谷德人,但却不是什么民居牧户。而是成千上万狼虎之兵组成的,规模大到令人胆寒的布谷德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