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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惨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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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历说的罚,是真罚。

他想着,和尚算是第二回犯事了,抛开前因不谈,就结果论,不给个教训,和尚真把寨子捅破个天,所以思来想去,他做了决定。

“罚什么?”

松子熟门熟路地拉开景历的小橱柜,往里寻摸东西,因此并没有听清景历的话,他似乎也有一种不自知的底气,好像根本不觉得景历会把他打一顿。

不料景历掸了下肩头的雪,坐下来,“罚两个月月银。明日起,我会把山下喜街的书塾修缮一番,你就去书塾里教小孩打算盘,教上两个月,我给你把缺的月钱……”

“我不!”松子从呆滞到震惊再到愤怒,声音都大起来了,“你要罚收我的银子?”

那跟要我命有什么区别?我不要吃饭啦,我不要听戏啦,小种子不要养啦,生不出崽子来你赔我啊?

“你冷静点,站好了听我说。”景历皱眉。

“我不,你凭什么罚我银子?我们一路走回来的,在粮仓的时候你没有讲这件事,走了几步路,脑子就钻死巷子了,要不你绕回去,从这里往粮仓再走一遍返程,看看能不能把脑子扭扭回来。”

“?你叨叨什么呢,我说一句你要别我十句。”

松子突然软下来:“就不能商量商量吗?”

“我这不是在商量了?”

“那我可以拒绝的?”

“不能,你想什么呢,”景历简直莫名其妙,“我在按规矩办事,你没了两月月钱又能怎么?能饿死?你跟着我能饿死?”

松子面如死灰,一屁股坐了下来,幽怨地看着他,“你就是要饿死我……你不给我浇水,不跟我睡觉,我还对你那么好……”

这一串话压下来,景历也得毛。

他一个茹毛饮血的土匪,这段日子惯得你,都快让你给超度了你没看到?牌子给你了,吃食随便拿,就非揪着这点银子不放?大西瓜和小芝麻的分量分不清是吧,就想跟他呛话犟嘴是吧?

这和尚怎么就不知道服软,怎么就想不到他其实是一个穷凶极恶的土匪?

再说了,他倒是想轻轻揭过呢。

可上回和尚在寨子里打架,景历看在理由还算正当的份上,就算了,换来的是什么,是和尚握着陶碗就敢往人脑袋上磕,也不看看今天这事儿有没有他半点儿关系。这是土匪窝,不是救济堂,大家都是脑袋悬在裤腰带上的悍匪,一次两次算你走运,第三次你就该提着脑袋去阎王爷跟前报道了。

景历真的想不通,对寨子里犯事的处理来说,他已经是给开了扇通天的后门了,罚掉的银子过了冬,他就会在补贴里给再松子添上,这样松子也吃到了教训,又亏不得什么。

他想了这么久,想得这样周到,和尚怎么就一点领会不到,还要闹成这个样子?

这样地欠管教,这样耀武扬威,这样地口出狂言……责怪他。

和尚真的是个坏和尚。

景历冷着脸撂下句话,“挨板子还是罚银子,你自己选吧。”

…………

松子只能选后者。

三日后,松子睁开眼睛,在被窝里为失去的银子默默流了会儿眼泪,起来吃了俩包子,喝了碗羊汤,又割了两块熏肉,就抹抹鼻血,很有骨气地下山去了。

他自认为,跟景历已经是决裂的关系了。

光是这两天晚上,松子就往景历的屋里跑了七八趟,把自己送过的东西全要了回来,并义正严辞地告诉景历,如果他不收回这个惩罚,松子就将永久带走这些辛苦收集而来的宝贝破烂。

景历当然没搭理他。

这也就让松子今日下山时的脊背挺得特别直。

争就争这一口气。

然而下山之后,看到窗明几净焕然一新的书塾,他呆住了。

这,这这,还是他前些日子看到的小破屋子吗?

这时,汪大发拎着装了碎土块的簸箕,从他跟前走过,没有刻意谄媚,也没再恶语相向,好像昨天松子那一砸就把他们过往的恩怨都砸平了,俩人重新变成了谁也看不起谁,谁也不搭理谁的样子。

小汪走过来,背着手,老气横秋地说:“怎么样,好看吧,墙是我爹爹抹的,窗纸是我爹爹糊的,蛛网是我爹爹扫的,檐下的台阶都是我爹爹砌平的。”

松子几乎要翻白眼了:“他干得这样好,怎么早不来。”

“没银子啊,”汪秋鸿把手一摊,“这里什么也没有,漆墙的料和窗纸都还是大当家让人进城里买的呢,买的哦,”她特意强调这个字,又激动地说,“还买了好些笔墨书册呢,我从没见过这么多书,听说书比金子还贵呐!”

“我知道了,”松子的注意力完全歪掉,语气也强硬起来,“你想说景历很好吧,原来鸟不拉屎的小破茅屋,他说修就修了,东西说买就买了,欺负你的混蛋说赶走就赶走了,他天下第一好!”

“大当家是很好……我爹也不错啊。”

松子一个牛角尖钻到底:“是啊,景历就是很厉害,是说一不二的土匪呢,谁能比得过他呀,说罚银子就罚了,不罚还要打人呢。”

“哎呀……我长大后也要做个我爹爹这样的人,不对,我要更厉害,我要保护起他!”

松子突然很委屈:“心硬得像块臭石头……土匪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一阵沉默过后。

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小汪:“该进去了吧。”

松子点点头:“看看带回来的书。”

…………

松子自觉骂景历的话一句也没有错。

对古樊族人来说,进食就是天大的事情,先填饱肚子,再浇灌藏育腔,种子发芽后生下小崽子,这是每个族人无法抗拒的本能,景历这次真的很过分。

他还在等景历给自己道歉。

最好道歉后,再识相地往自己的藏育腔里浇上一大捧好东西,日后也勤勤恳恳浇灌,那样他就可以勉强原谅景历。

因此现在他上午要跟着一群小孩学认字,下午要教他们术数,晚上要温习功课写大字,抽空还得去景历的院子装模作样地试探一番,两天下来,人就消瘦了一圈。

这天傍晚,松子有些扛不住了,他兜着一袋热腾腾的松子,从山下坐驴车回来,径直地走到了景历院门口。

他虽然是叫这个名,却不爱吃松子,尤其是被炒开了口的。

在景历的院子前徘徊了一刻钟,走到看门的王富贵都看不下去了,主动提醒道,“景哥就在屋里,这几日都没出门呢。”

“哦,”松子的双脚牢牢黏在台阶下边,只有眼神宛如两道长线,正在拐弯抹角地往里探,“我只是来看看,还有什么我没带走的东西。”

“……没了,”王富贵委婉地说,“屋子里跟你沾点边的东西,这两日都让你找着由头一点点搜走了。”

松子脸一下红:“我知道的!”

王富贵叹了口气,“还不和好吗?”

松子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试探性地问:“是他准备要跟我道歉了吗?”

“???”王富贵沉默片刻,“没有。”

松子愤怒地离开了。

…………

结束把脉后,大夫在屏风里净手。

“这不长得挺好的,痂都掉了,再过两个月就能自行恢复,非要上赶着找药喝。”

淅淅沥沥的水声里。

景历系上腰带,“你平时也对患者的需求这样过度关心吗?闭上嘴,写你的药方子就行了。”

里面的大夫笑了一下,拐出屏风,这大夫乍看眉眼挺标致,细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有点不修边幅,挎着个松松垮垮的大布兜,一副看似潇洒地云游四海,实则凄惨地到处化缘的样。

跟景历摆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一尊门神和一捧杂草嘛。

“都说了静养就行,你在这急什么呢?”杂草说。

这狗尾巴草这样不识抬举,景历却也没有要刁难他的意思,似乎挺熟了,彼此都知道对方是个什么狗玩意,景历很直白地说,“我要用。”

这话可真有意思。

杂草大夫:“哟,是谁啊。”

景历:“?”

杂草大夫:“你们这种臭哄哄的破寨子里不会还藏美人吧?哪来的?抢的?偷的?养的?石头里蹦出来的?什么时候的事,你每个月在他妈的信上写什么火铳粮船的破烂玩意呢,这种好事倒瞒着我?”

景历闭了闭眼:“景赫。”

在娘胎里怎么没弄死他呢。

景赫笑了笑,没怵,挺没皮没脸的:“嫂子在哪,我要见见。”

“没嫂子,你他妈消停点,”景历转了一下刀把,烦了,“能不能治,不能就滚下山去。”

“不是,”景赫躲了一下,“不是我不治,是你这也没多大什么毛病,顶多是个气血淤滞,外伤早好透了,连疤都浅了,ying不起来多半就是心里头有毛病。诶诶啊操!别敲我啊……停停停!你若非急的话,我给你支个法子。”

他又笑了下,言简意赅俩字:“用药。”

景历是看到他那个万年不变的欠敲笑容之后,才领悟到他说的药是什么。

吃药?

吃药?!

吃药???!!!

老子一个怼天呛地的土匪,要靠吃药去对付一个小秃驴?这他妈还有天理吗?

“你走吧。”景历冷漠地拒绝了。

“别啊,”景赫凑上来,从大布兜里掏出一丸黑漆漆的药,“七八十的老头儿我都能让他们枯木逢春重新支棱,男人嘛,谁没点难言之隐了,就当作是助兴又有什么了不得的。试试,啊,试试。”

景历起身了,景赫跟着他喋喋不休。

“这东西可是猛啊,保准不管是身经百战的还是冷若冰霜的,都能给他弄得服服帖帖,就是别吃多了,吃多了嘛……”

猛。

弄得服服帖帖。

景历停住脚步。

叭一下,鞋尖踢到脚后跟,景赫抬头,看到他哥冷着脸问,“吃多了能怎么?”

景赫眨了下眼:“药嘛,吃多了就不容易听话了。不过,吃得正好有正好的玩法,吃多了也有吃多了的浪样,看你怎么玩儿。”

景历没吭声,把药丸收进袖管里,表示笑纳了。

所以还是需要的吧,看起来不苟言笑,总要在他面前架起父兄派头的哥哥,一直以来的坚硬壳子好像裂了条隙呢。

不举。景赫简直要捶胸大笑。

“哥,说说,我嫂子什么样?”

景历想起个东西,从柜子上抽出个盒子,里边是把火铳,他把盒子抛给景赫,说,“你小时候学的鸟语?说几遍了,别他妈乱叫。”

“臊什么啊,说说,是不是小家碧玉长发飘飘?”

“不是,秃的。”

“哈哈……真逗,”景赫对火铳没什么兴趣,“那就性格挺好吧,温温柔柔弱柳扶风?”

“弱柳扶风?”景历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你脑袋缺不缺个瓢?缺的话可以让他给你开一个。”

“哟,行啊哥,那就是英姿飒爽那类的了,那你这药就得用足了,最好用鹿血做引,保你快活。”

“……”景历的杀心都要按不住了,“他不是什么小家碧玉也不是英姿飒爽女将军,他就一狗胆包天的蠢货,我也不想同他快活,我嫌他又烦又缠人,想快点打发了他落个清闲,就当养了个小玩意,总不能让这小玩意踩我头上蹦吧。行了,你听明白了?听明白了拿着东西滚吧。”

“咚!”

是什么东西砸在门上的声音。

情绪忽然激动的哥哥和目瞪口呆的弟弟都转过了头。

景历缓一口气,恢复了狗模狗样的正经面色,拉开门。

风抽着地面,雪沫子扑面而来,院里没别人,只剩下一个王富贵站在门口,看向松子气急败坏离开的方向,无奈地叹了口气,捡起一兜温热的松果,朝口不择言的大哥耸肩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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