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其中好滋味,乔直攥着手里的那一小块锅巴舍不得吃,这样好味道的东西,若是能让家里娘子尝一尝就好了。
卓逸君从后厨端菜上来的时候就瞧见之前那位要吃烤鸡的锦衣府卫盯着手中的一小块锅巴发愣,心里不由得紧张,生怕是因为什么地方没有想周全,惹了人不开心。
倒是乔直瞧见卓逸君出来,一把拉住她,急道:“这锅巴,还有没有了?“
对面可是锦衣府卫,卓逸君哪里敢藏私,只迟疑了一会儿就被对面瞧出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赶忙解释道:“大人若是饿了,小民便将已经熬好的三谷粥盛上来,主菜也很快,最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乔直这才松了握着卓逸君胳膊的手,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来,包着锅巴又放进了怀里。
一块锅巴而已……
卓逸君一时愣住,不知是走好,还是留好。
倒是另一位轻轻的碰碰卓逸君,道:“你不必管他,他这人就是这样,什么好吃的都想着要带回去给他家娘子一份。不是说粥好了么?且盛上来吧,真的是有些饿了。”
卓逸君笑笑,算是道谢,折身回了厨房,再出来时手中托盘上除了有三谷粥外,还有一道蒜蓉茄子。
茄子本不是春天的东西,但卓逸君也不知道那买菜的老农怎么就能拿出一兜子不过拇指粗细的小茄子。
卓逸君要问,那老农就只呵呵的笑说是秘密。
那便不问,卓逸君将那一兜子小茄子都收了,削了皮,放在水上蒸,蒸完又捣烂,浇上淋了热油的蒜蓉酱油,就成了不合季节的蒜蓉茄子。
给诸位大人分好粥,卓逸君估摸着,后面火上的两道菜就差不多了。
一道葱油焖鸡,是乔直嚷嚷着要吃烤鸡时的突发灵感。
杀好的肉鸡是后厨的常备,只要新鲜,腌制时间就不需长。
与水蒸不同,锅中只放了一应调味所需酱料合成的汁,将整鸡安安稳稳的放进去,一勺一勺舀着汁水好让暴露在空气中的部分也能染上色,再盖盖焖熟,就成了。
其实这菜要小火焖久了才能彻底入味好吃,只是大火有大火的办法,卓逸君就在餐桌上,用平时炒菜的铲子将整鸡还算规整的分成数块,分好后的每一块都浸在汤汁里,倒是不会让人吃着觉得寡淡。
“这鸡子是刚出锅的,还请各位稍等一等,凉一些再吃。”卓逸君给焖鸡入味又多争取了一些时间。
另一道菜,是腐乳猪手。
猪手本来是预备给胡七娘的,她受了伤,想来是要吃些硬菜才能好的快。
只是胡七娘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出场方式还没有变,这猪手一连备下了几日,她都没有出现过。
腐乳也是一齐预备下的,这样酸甜的味道,能让她多吃碗饭。
可惜,她的这份苦心,如今都到了锦衣府大人们面前的桌上,
“各位大人,还有道素菜,马上就来。”
素菜是清炒笋丝,若不是三个灶位都被占着,这菜明明是可以第一个上的。
八仙桌上的空隙被卓逸君用各式各样腌渍的小菜占满,这么满满当当的一桌菜,倒是让每个府卫都吃的开怀。
只有乔直,各样都尝了一口,问卓逸君:“这么一桌席面,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还没等卓逸君说些什么,乔直又加一句:“两个人吃的那种席面。”
今日锦衣府来了八个人,坐满了八仙桌。
济安楼里平时也没有什么客人,备菜便没有那么丰富,要想人吃饱,就只能从量上取胜。
若是同样的菜品却只供两位客人用,每一道菜倒是的确能做的更少一些的。
“两人用的席面,顶多也就是两钱银子就够了的。”卓逸君估摸着成本,说了个大概的价格。
这在如今的奕京城,其实算不上什么高价的饭食,但乔直面上仍显露出犹豫,卓逸君瞧着,问:“大人可是想带着夫人一同来用膳?”
听卓逸君这么问,乔直的脸上倒显露出一丝腼腆来,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卓逸君想了想,道:“那一份腐乳猪手,可以作成浇头配素面,再加半只焖鸡,也就不过半贯钱。”
这话说完,卓逸君就后悔了。
旁人家半只半只的卖鸡子,是因为生意好,总有人光顾,剩半只也能卖的出去。换成济安楼……这剩下的半只鸡只怕是要进自己的肚子里了。
她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可总觉得这么对胡七娘有些良心不安。
可如今话已出口,再没有往回咽的道理。
倒是乔直,听出卓逸君在开解自己的窘迫,低低的道了一声谢,回到餐桌旁啃独独剩下的半扇鸡架了。
桌上的饭菜很快被一扫而空,许是因为这里离锦衣府实在近,却又没有上司随时可能神出鬼没的出现,几位大人只是换了桌子喝茶,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卓逸君强忍着困意收拾桌上的锅碗瓢盆,旁边的人瞧着,忽然开口问:“卓姑娘,你手艺这么好,怎么会屈居于这样没有生意的食间里?若是换成东市里的那几间酒楼,只怕姑娘的美名早就在奕京城传遍了。”
这话该怎么答呢?总不能对着维护奕京安稳的锦衣府说如今世道艰难去东市根本没有她的一席之地吧?
卓逸君压下已经顶到喉咙的一个哈欠,撑着笑道:“大人抬举了,小民哪里就是那样好的手艺。不过是东家没什么银两,不够将这里修的富丽堂皇,几位瞧着,本就不抱什么期望罢了。”
没有期望,不生希翼,倒是瞧着什么都好了。
这样的道理放在哪里都是说的通的。
倒是王捷满不在乎摆手:“卓姑娘谦虚了,若只是因为如此,咱们小陆大人也不会认定了就要吃你家的餐食。”
这话引得众人瞠目结舌,就连卓逸君自己都奇怪。
她往锦衣府送餐食虽然次数颇多,却远没有到能承包一日三餐的地步。
总不能陆大人几天就吃那一两顿饭吧?
卓逸君不信。
连王捷自己都忘了,最开始还是他觉得济安楼离锦衣府颇近,味道也不差,是个可以经常光顾的地方。
只是即便不信,卓逸君也不能再多说些什么,只得憨笑着哈哈过去,众人三言两语的聊着,从倒是渐渐也将话题扯到别的地方去了。
一行人临走前,本有好几人向卓逸君定了第二日的餐食,但总都被王捷岔开:
“都给你们做东西吃了,叫小陆大人饿着么?”
这话说的实在是荒唐,济安楼是开门营业的,总没有为了一个人就谢客的道理,可依着以往来看,自己的确是在锦衣府内要呆上许久……
若是旁人,卓逸君或许可以选择将午膳带到锦衣府内就离开,过上一个时辰再来收碗碟。
可偏生其他要光顾的客人也是锦衣府的人,卓逸君不敢主动开这个口。
其他人也不敢。
于是一众人哄闹着,又取消了自己的订单,只剩乔直:
“卓姑娘,我想订一份你今日最先上的锅巴,我明日晚间时候来取,应当不妨事的吧?”
妨不妨事似乎她说了也不怎么算。
卓逸君侧目瞥一眼一旁的王捷,见对方没有异议,才敢笑着应下:“那是自然。”
乔直从口袋中摸出十文钱来给卓逸君,又问:“卓姑娘,我想多嘴问一句,你这锅巴是怎么带着肉香的?”
这自然是因为在拌米饭时,专门加了做酱鸡时和鸡子一同熬出来的酱汁。只是此刻猛然被人一问,卓逸君忽然就不知道要怎么答出来才好,这样说总觉得这锅巴是剩饭剩菜做出来的。
正当卓逸君还在苦思冥想要怎么回答才好的时候,乔直被王捷背后狠狠拍了一掌:
“你这么问是怎么回事儿?是想偷师?”
乔直连忙摆手解释,叫卓逸君明日还是一定要给他留这一份锅巴。
卓逸君自然是笑着应了。
众人在哄笑中四散。
卓逸君难能可贵站在门口目送着各位大人离去,今日一餐又入账了不少银两,是托陆大人的福,可长久的生意做不成,也是托陆大人的福。
脑海中这么想着,再见到陆栩的卓逸君心中就有了点不情不愿。
她又不同他一起吃饭,做什么要一直瞧着他用饭,好似这饭菜里真的下了什么毒药,一定要亲眼看着他吃下去才算安心。
这么想着,卓逸君似乎就把心思摆到了脸上,陆栩只斜眼瞥了一眼,轻笑道:“怎么,有了生意就不想要我这个回头客了?”
卓逸君可不敢有这样的心思,脸上马上就堆了讨好的笑:
“哪能呢。只是昨日被大人的手下们那么一光顾,倒是觉得这济安楼只有小民一个人,似乎真的人少了些。若是只有大人您一个主顾,那肯定是能将您照顾的妥妥贴贴的,可万一哪天真的来了什么客人,小民也不能真的闭门谢客吧。”
“贫嘴。”陆栩笑着打趣,而后又道:“那便再请一个人。”
“这事儿那是小民一个厨娘能做主的哇,”卓逸君将米饭压的瓷实,放在陆栩面前:“更何况,现在想找到一个和小民一样心思纯良又合的来的人多么少啊。”
陆栩瞧着面前瓷实的饭碗,眉尾就是一挑:“那天来找你的那个小姑娘不久很好?”
“小姑娘?”卓逸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大人说的是哪一位?”
“也是从慈幼局出来的那一位。”陆栩说的云淡风轻,听在卓逸君耳里却是如五雷轰顶一般。
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在监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