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云谏最近很安静。
不再像以前那么粘着他,也不会在魏衍或者其他大臣面前故意和他亲近。
甚至很多时候都不在长昭宫。
每次商云鹤问,他都会说去查淑妃宫里人了。
“那你查到什么了?”
“暂时还没有。”
册封太子的旨意下来后,商云鹤变得更加忙碌了,也没有多少时间管商云谏。
明知道对方在说谎,商云鹤也没有心思去追究。
大概对他还是有些信任的,商云谏虽然总是闯祸,但还算有分寸。
商云鹤派了几个人跟踪他,除了保护他,还有盯着他的意思,虽然跟丢过几次,不过幸好也没出事,也就随他去了。
如今大局已定,很多事情处理起来也就简单了。
原本安静的杨家也开始有动作,商云鹤一直在等,等一个可以彻底除掉他们的理由。
他需要名正言顺的理由,而不是空穴来风的扣帽子。
而且他需要对面犯一个大错,一个足以斩草除根的大错。
商云鹤掌握杨家的动向不是为了先下手为强,而是想借机引诱他们往可控且足够致命的方向去,这样就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夜色沉沉,商云鹤正看着手边的奏折。
一份关于侵占民田,另一份关于滥用刑讯。
而牵扯到的都是魏家的人。
父皇无论对魏家还是杨家向来都是严惩,只是从来不会牵扯到魏衍身上。
魏衍也是从不护短,几乎就是牵扯到谁就处罚谁,毫不留情。
即使如此,还是挡不住底下的人犯错。
权力膨胀下,能守住初心的,屈指可数。
商云鹤的想法和他父皇不一样,商尧扶持杨家,试图通过制衡维持稳定。
可商云鹤不一样,他想彻底把魏家排除在朝堂之外,尤其是朝中重要位置上,绝对不能有魏家的人。
他当初力推赵文德任吏部尚书,并不仅是为了培养势力,而是为了方便他任命官员,所以这个位置必须是他的人。
一般四品以下都是由吏部直接任命,但赵文德似乎知道商云鹤想做什么,所以每次有重要官员变动,都会上一份详细的折子,把每一个官员的底细详细查清楚递给他。
至于魏衍,商云鹤不会动他。
不过,父皇去世后,他是否还愿意留在朝堂,也是一个变数。
后宫中,母后似乎更在意自己的地位,商云鹤始终理不清,以母后倔强要强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容忍自己的哥哥和……
商云鹤正思考着,李元急匆匆跑来,“殿下……”
被人打断思路,商云鹤有些不悦,“怎么了?”
李元忙跪在地上,知道是自己打扰到了商云鹤,可事出紧急,他没有办法。
“殿下,二皇子跟丢了。”
“又不是第一次跟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商云鹤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商云谏警惕性高,跟丢是常有的事。
李元一脸慌张:“殿下,这次不是在城里跟丢的,二皇子出城了,如今城门已经关了,侍卫还是没发现二皇子的身影。”
商云鹤眼神一顿,出城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时辰前。”
“没事。”商云鹤继续翻看手里的奏折,“你下去吧。”
李元慌张的来,又紧张的退下,这似乎和他预料的不太一样。
以商云谏的武功,除非他自己找事,不然是不会有危险的。
商云谏回来时,夜已深。
长昭宫里静悄悄的,微弱的光亮映着。
殿内空无一人。
商云谏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商云鹤在哪里。
走出长昭殿,商云谏低头看了眼身上的泥土,甚至连借口都想好了,但他清楚的知道,皇兄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
揉了揉手腕,商云鹤放下手中的奏折,正要歇一会,瞥见径直走来的人,暗自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皇兄,你怎么还在这?”商云谏一脸关心的望着他:“这都什么时辰了,这些奏折明日再看也是来得及的。”
商云鹤微抬眸:“你去哪了?”
商云谏上前一步,走近道:“淑妃的事,我已经查清楚了,最近这几日她与杨成显的联系格外频繁,今日我去跟踪杨成显,他去了一趟城外,从城外回来后,又去了济世堂,之后便回了府。”
听到济世堂三个字,商云鹤的眼神变了,果然和杨家有关系。
他让徐弘查的地点,便是济世堂。
还是于荣查到的信息,一个俣州来的郎中,也是杨兆兴府里的常客。
“皇兄?”商云谏直接跪坐在他身边,眼看商云鹤的心思不在他身上,商云谏面露不悦,“你看我,今日跑了好几个地方,身上都脏了,去城外跟踪时,还不小心被树枝划伤了。”
商云谏指着自己手背上细小的伤痕,一道红印,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商云鹤淡淡瞥了一眼,道:“再晚点就愈合了,你还怕痛吗?”
商云谏笑了笑:“自然是不怕的。”
疼痛对商云谏来说更算是一种享受,除了商云鹤的触碰外,唯一能让商云谏体会到活着的感觉。
商云鹤伸手擦掉他脸上沾染的灰尘,略微嫌弃的道:“下次若是再故意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就别回来了。”
商云谏忙抓住他的手腕,一脸笑意:“皇兄舍得吗?我要是真的不回来,你肯定会伤心。”
抽回手,商云鹤无奈摇头,继续看他的奏折。
商云谏撑着胳膊,靠在案边,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小时候,商云鹤读书时,他也是如此,小小一个,趴在一边,他对读书认字没有半分兴趣,书里那些大道理有何用?都不如皇兄好。
本来还宽敞,商云谏硬要挤在他身旁,空间瞬间变小了。
“宫殿如此宽敞,你非挤着我做什么?”商云鹤转头无奈道:“回去休息吧。”
商云谏没动,反而一副愉悦的样子:“别的地方都没有这里好,再说了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说着就拿起桌子上的奏折,随意翻看着。
商云鹤也不拦他,只是提醒道:“别弄乱了。”
“知道。”商云谏随手一翻又扣上,根本没怎么仔细看内容,似乎只是无聊的举动。
过了一会,商云谏开始一本一本整理起来,他把商云鹤批完的奏折全都堆到地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
商云鹤侧目看了他一眼,下意识笑了笑,便没再管他。
商云谏摆放完,又凑了过来,数着还剩多少。
“怎么还有这么多?”
商云谏开始自言自语的抱怨着。
“难道以后每天都是如此吗?”
“那皇兄不就没时间陪我了吗?”
“你安静一点。”商云鹤握着奏折打了下他的脑袋。
商云谏委屈的撇着嘴,随手抽出一本,刚翻开,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脸上的表情消失了,商云谏眼神一暗,装作不感兴趣,扔到一边。
半年多了,杨向松贪污军饷的事怎么还没查完?
商云鹤察觉到他的紧张,顺手拿起打开,看了眼内容,道:“心虚了?”
商云谏偏过头:“没有,他活该,谁让他骂皇兄,他就该死。”
“他是该死,但不应该是死在你手里。”商云鹤道:“很多事情他都还没招供,人就被你弄死了,你知道你给我查这个案子带来多少麻烦吗?”
商云谏不吭声。
“云谏,你心里清楚,在杨向松这件事上,你有事瞒着我。”
商云鹤一直在等他说实话,可商云谏和往常一般,依旧是沉默。
商云鹤平淡的转过头,盯着他,转而问道:“你是不是去见过父皇。”
商云谏眼神一顿,有些嘲讽的道:“我巴不得他早点死,为何要去看他?”
“我的人说,看见你去探望父皇。”商云鹤静静地望着他,“你去找他做什么?”
“肯定是他们看错了。”商云谏面不改色,“我若是真去了,他还能活着?”
商云鹤伸手揪着他的衣领,两人的距离拉进。
商云谏直白的目光毫无波动,面色冷淡,他越是平静,商云鹤越觉得他有事。
“云谏,你要知道,若是别人背叛我,我大概会饶他一命,但若是你背叛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商云鹤眸色沉沉,阴暗不明。
他向来不愿意商云谏卷入到朝堂之中,至于其他的,他都不在乎。
可是最近不知怎么了,他隐约察觉到商云谏正在渐渐脱离他的掌控。
如同今日,商云谏说他跟踪杨成显,可时辰和李元汇报的有出入。
他今日到底去了哪里,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我永远不会背叛皇兄。”
无声的视线落在商云鹤的脸上,商云谏痴迷的眼神愈发幽深,“皇兄若是不放心我,只要一句话,若皇兄想让我死,不必脏皇兄的手,我会自行了断。”
话音未落,商云鹤便松开了手,语气也恢复了平淡,“回去休息吧,别在这里碍事了。”
“是,我回去等皇兄。”商云谏老老实实的走了出去。
望着他的背影,商云鹤幽深的眼眸微眯,眉头不易察觉皱起,他到底在隐瞒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