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里还有这么大的一个空间。”

艾米莉亚摘下面具，露出立体精致的五官，琥珀色的眼睛扫视着芙莉达为他们临时安排的地方。

四周的墙壁由未经打磨的岩石堆砌而成，表面坑洼不平，透着一股粗粝的气息。大厅空荡荡的，什么摆设都没有，但胜在足够宽敞，说话时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被买来的黑奴聚集在角落，乖乖蹲坐着，他们只是眼神惶恐静静呆看着艾米莉亚，没有一个人说话。

安娜因为脚部受伤，无法行走，只能靠墙坐在地上。

阿米娜则四处走动，嘴里轻哼着时不时伸手敲了敲墙壁。

“真没想到，原来你的口袋能装下这么多的东西。”

芙莉达嘴角微微扬起，绕着艾米莉亚转了一圈，视线落在她黑色紧身服的口袋上，左看右看，语气听不出是惊讶还是别的意味。

她刚才数了数，这里的黑奴足足有五十八人。

“买的人多你们不应该感到更加高兴吗？”艾米莉亚有些讽刺地看着面前女人像是要钻进她口袋里一探究竟的样子。

“什么？”芙莉达皱眉，刚才那句话的语速很快，她没有听清。

“没什么。我是说很可惜，其实原本买回来更多人的。”

若不是临走时那个小丑最后带人过来开枪射杀，本来应该会有更多人活下来。

艾米莉亚记得最初数人头时，有近100号人，相当于损失了大概有一半左右。不过当然，也不排除那些当时乘乱逃跑的人。

“不过，更多人也意味着需要消耗更多粮食。你有想好要把他们安置在哪里了吗？”芙莉达笑了笑，安慰着艾米莉亚问。

“是啊，这么多人，他们住在哪里合适呢？”艾米莉亚苦恼地揉了揉头，很是无奈地感慨道。

“这有何难？”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懒散的男声里语气却是不以为意。

凯瑟换了一身更轻便的便服，披着黑色的长披风，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不过饶是有心理准备，看见这么多几十个黑奴们挤在一团，那场面也实在是冲击力比较大。

“……我知道一个地方，就在矿区附近，平日里少有人经过。”

他收回视线，语调平缓地道：“如果沃克女士信得过我，可以让他们暂且住过去。”

“您忙完了？事情可还顺利？”芙莉达见凯瑟回来，目光从艾米莉亚身上移开，步伐轻快地迎上前，顺手替他解下披风，指尖不经意地拂过他的衣袖。

然而，被服侍的主人公凯瑟却似乎毫无察觉，只是静静地站着不说话，目光落在艾米莉亚身上，等待着她的回答。

“我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暗示我来这里以我个人的身份叫我买些人手，然后又好心帮忙安置，这些你们自己难道不可以做吗？”

艾米莉亚沉默了许久，她回看向凯瑟，问出了这些积压在她心口的疑惑。

事实上，她对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自己只是一个单薄的弱女子，兢兢业业忙着工坊的生意挣了点小钱，迄今为止，除却调香外并没有展现暴露出任何未来超前的异常地方来。

而且去往黑市的入口明显不止这一个，对方绕来绕去这么大的圈子，究竟是在图什么？

艾米莉亚和凯瑟目光交接，一个满是执着认真势必要知道真相，一个随意散漫带着安抚的意味。

或许是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火药味，阿米娜此时跑到了艾米莉亚的前面，握紧了拳头。

虽然是黑色小小一只，但是配上脸部凶狠的表情倒是有些唬人。

而安娜则躲在了艾米莉亚的身后，伸出一只小脑袋瑟瑟发抖地盯着这个男人看。

艾米莉亚瞧了眼自己背后的金发小女孩倒没说什么。

她只是用两只手揉了揉两小只的头：

“不说吗？那我可——”

“你误会了。我今晚也是来告诉你接下来王国面临的危机，和做这一切的意义。这些话说来话长，刚才沉默只是在想怎么组织语言。”

凯瑟出声打断了艾米莉亚的话，他拍了拍身旁戒备的芙莉达，示意她放松下来。

艾米莉亚五官敏锐地注意到芙莉达的手里好像有什么金属的反光，她也把手状作随意伸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摆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

“其实杜勒伊宫里的那位是冒牌货，真正的玛丽女王已经被敌人囚禁了起来。”

凯瑟说完这句话后停了下来，等她消化完这句话的含义。

见艾米莉亚·沃克只是略带犹豫地点了点头，凯瑟挑了挑眉，缓声道：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那我就长话短说。

我们是保皇派，誓保法国的安危，众人称我们为‘百合之子’。

我们的敌人有两个，一个是山岳派，一个是钢铁兄弟会。

前者是王国的蛀虫，明明是世袭贵族，却因贪婪而背叛国家，妄图攫取本不属于他们的荣光。玛丽王后就是被他们这些害群之马关押的。

至于钢铁兄弟会，他们是外来资本的爪牙，却在法兰西境内勾结商人，企图趁机分一杯羹。

去年严寒，收成不好，百姓苦不堪言。我们一直在想办法控制物价，但效果并不理想。而如今，战火的硝烟已经逼近，法兰西需要团结，可那些蛀虫和叛徒却只会从中作梗。

所以——”凯瑟定定地看着艾米莉亚，姿态极其诚恳：“我们需要你，假扮另一方的强大势力，为我们制造掩护。”

“哦，是吗？呵呵，凯瑟先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艾米莉亚其实并不是很想插手这些纷争之中，不过唇亡齿寒的道理还是懂的......

想了想，她并没有直接拒绝这个橄榄枝：

“不过，我吃住都在这里，也算是半个法国人。若我能为王国效力，再好不过。”

“沃克小姐不用妄自菲薄，这个机会在你，当然也在诸位在场的所有黑人。我想，也是时候停止这些残忍带有颜色歧视的人口交易了。”

凯瑟抬眼把目光转向了角落里蹲坐成一团的黑人奴隶们。

果然，原本畏畏缩缩低头的所有人听到此话，都或疑惑或期待地看向了他。

艾米莉亚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这确实可以解释她的一些疑惑，但很多地方还是云里雾里。

不过瞧见阿米娜眼里跃跃欲试的光彩，不忍心破灭女孩的希望，她最终选择沉默：

“好，那有劳凯瑟您带路了。关于具体事项，我们可安置好他们的住处后，细细详谈。”

接受百合之子的结盟当然不仅仅单纯因为阿米娜。

艾米莉亚敢肯定，刚才芙莉达手里握的是枪。

若是说一个不字，那么在一个密闭的室内自己想抽身平安离开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哈哈，自然，理应如此。不过，还有一件事情，我想拜托沃克小姐请帮我们‘百合之子’一起来找下失踪的国王。”

这下听得艾米莉亚有些惊讶了：“咦？路易十六国王不是说得了重病吗？”

“嗯，原本国王确实是卧病在床，这句话并不假。”这位皇家骑士团的前任大团长这时难过叹了口气：“但是半个月前，国王身体好转出门散步后，便突然失去了踪影......”

***

“兄弟，来，继续...喝......”

让·巴蒂斯特·格雷诺冷眼看着对坐的洛朗先生最终不胜酒力倒在了桌子前，虽然其脸上也稍有红晕。

今晚他套出来不少话，雅克·洛朗确实发家归功于皮埃尔·拉莫特，不过这样的资助是有条件的，那位珠宝大亨只想让雅克专注于原石这块的生意，并不支持他额外再开一家餐饮店。

这家餐馆的背后的势力影子在刚刚雅克喝多的时候说了出来，是来自一个叫做“山岳派”的势力。

至于其人员和具体做什么内容，雅克·洛朗即使喝醉也讳莫如深不肯透露半分。

让格雷诺着实感到有趣的是，雅克之所以公开想追求艾米莉亚也是由于“山岳派”的指使。

他莫名有一种直觉：

下毒者很有可能也是这个势力，尽管一切还没有证据......不过，想起方才施加的白色粉末，他相信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这般想着的格雷诺看了看墙上的时间——12点18分。

念及自己待会还要配好解药，把它送过去给艾米莉亚，格雷诺便抓紧时间只身往门外走去。

只是刚走出门外的巷子没多久，格雷诺敏锐地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着他。

没有害怕，男人继续好似毫无察觉一样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月光拉长了他的影子，也拉长了他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

自从跟着艾米莉亚学习化学蒸馏法以来，他已经很少再动用过去那些“老派”的技艺了。

但今晚，似乎可以破个例......

一想到那些让人愉悦的画面，格雷诺不自觉地舔了舔嘴角，脚步放得更慢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