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诺，你可不可以正常一点，不要这样子吓人。”
艾米莉亚看着那张如吸血鬼般俊美阴郁的脸，声音发紧。
让·巴蒂斯特·格雷诺站在楼梯拐角，扶着木梯的把手，背后是半明半暗的天窗光线，一动不动。
他眼睛没有眨，唇线紧抿，不说话，不回应，只剩一双幽暗的黑眸，牢牢盯着她。
他这个样子静静地靠在扶手边究竟看了多久？
不知为何，艾米莉亚内里有些心虚。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正巧背靠刚刚闭合上的大门。
按理说，艾米莉亚身为格雷诺的老板，此时理应质问他：大白天不经允许擅闯她的房间，究竟意欲何为？更何况现在正值下午，他这个时候难道不该在实验室里专心研制香水吗？
但她没有开口。
因为此时此刻，艾米莉亚感觉对方看她的目光有些......瘆人。
就好像......要吃了自己一样。
女人的第六感在这一瞬间疯狂拉响警报，艾米莉亚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危险！跑！！快跑！！！
她没有忘记第一次遇见这个疯子的场景。而对方人高马大，现在的她赤手空拳，分明没有任何胜算。
必须拿把刀......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艾米莉亚大脑快速计算着自己与厨房的距离，同时眼神紧紧盯着楼梯上保持静止状态的格雷诺。
一切还来得及！只要自己率先抢占先机，哪怕在拿到刀的一刹那对方已经追到了身后，她也会保证刀尖抵住他的胸口。
艾米莉亚在心里对自己安慰道，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做好心理建设。
短短几秒内，她踢掉行动不便的黑色高跟鞋，赤脚踩在木地板上跑得飞快，用尽全力冲向厨房。
然而，身后一道如鬼魅般的残影速度却更快。
他甚至无需追上她。
只需在她掠过厨房门槛的那一刻，出手——
准确扣住那袭因奔跑而扬起的黑色长裙。
艾米莉亚眼睁睁看着那柄银光一闪的水果刀与自己擦肩而过，指尖几乎碰到刀柄，却在下一秒，连人带裙，被猛地往后一扯。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剩下二十三种香水配方还没完成，这一切还没有结束！你不能言而无信现在就杀我吧！”
她的脖颈被一只手死死掐住，另一只手腕也牢牢被钳制。格雷诺像疯了一样伏在她耳侧，贪婪地嗅着她的气息，灼热的呼吸贴着皮肤，烫得她几乎要颤抖。
明知道这番话可能会惹怒他，艾米莉亚却还是咬牙吼了出来。
只是此刻的女人衣衫凌乱，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水润的棕色眼睛瞪得圆圆的，看起来着实有些色厉内敛。
格雷诺原本在看到自己的所有物邀请与别的男人在家中做客，两人有说有笑，甚至她还想从自己面前逃跑，那突如其来愤怒的杀意几乎无法抑制。
他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
把她的呼吸、她的汗水、她身上每一寸散发出的气息，全都蒸馏成香。
然后......封在自己亲手制作的瓶中，永远只为他一个人所用。
可此时此刻，就在她柔软而丰盈的身躯安静地伏在他掌下，那熟悉的体味包围住他每一寸感官时，格雷诺心底这种暴虐的情绪便已经去了大半。
听到她愤怒害怕的话语，尤其是当握在她脖颈上的手指忽然接触到从上方脸颊滑落的温热液体时，这位原本还在气头上差点杀人的男人瞬间变得无措起来。
“别......别哭。我只是......不喜欢你和别的男人讲话。”
听到这句简单离谱的“发疯理由”，艾米莉亚整个人都快被气笑了。
她敢肯定，刚才那一刻的格雷诺是真的下了杀心。
自己好不容易从这个疯子手里逃过一劫，还没开口，那位差点动刀的凶手此时倒先委屈上了。
“你还不喜欢什么？我列个清单。”现在局势翻转，艾米莉亚压下心里的怒意，面上勉强挤出一抹笑，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闻言，颈间散发着酸涩冷香的高大主人微微一滞，念念不舍地把嗅吸的鼻尖从她身上艰难移开，声色暗哑：“如果我把这些统统都告诉你，你以后就不会做了吗？”
“......当然。”才怪！
艾米莉亚那叫一个气，她发誓自己要把这个疯子讨厌的事做一千遍、一万遍！
然而傻憨憨的男人此时被这突然的惊喜砸得摸不着头脑。
他亲爱的艾米莉亚......
格雷诺确实有很多她做事的地方让他不喜欢，只见他用那沙哑低沉的声音缓缓道：
“我不喜欢你对别人笑，哪怕是女人，我也不喜欢。
我不喜欢你和任何人说话，你的声音，我只想一个人听到。
我不喜欢你看别人太久。你要看人，可以先看我。
我不喜欢你邀请任何人来家里做客。刚才那个男人的眼中满是算计，我很讨厌他这样看你。
我不喜欢你用别人送的东西。如果是香水的话，请用我送给你的那瓶，或者你需要什么，请告诉我，我会再送给你你所需要的。
我不喜欢你把我扔在实验室不管不顾，虽然我很开心能调香制香为你分担些负担，但是我也想和你随时随地都在一起。
我不喜欢你殚精竭力指挥别人。你需要做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尽力帮你达成的......”
他说得很认真，像在背一段他无数次在心里排练过的对白。
“停！够了。”
就在他还要滔滔不绝说下去的时候，艾米莉亚忽然不耐烦地开口打断。
格雷诺黑色的短发动了动，那双幽深的黑瞳此时一眨不眨地疑惑看向她，似乎不明白为何艾米莉亚会生气。
看着那张瘦削立体的脸上，此时薄唇紧闭，表现出一种无辜的神色，艾米莉亚深呼吸一口气，在不想激怒他的前提下，尽力缓声道：“你说的这一切，我是可以做到的。只是......”
她这时趁他注意力全在自己的讲话上，手上的动作不停，往前动了动。
格雷诺注意到了，却没有制止，他想听她接下来要说的每一个字。
“凭什么？”手里握着锋利的水果刀，艾米莉亚这时候说话硬气了不少。
“我对人笑是礼貌，和人说话是基本社交，观察别人是我思考方式的一部分。
你是我的员工，我们之间是签过合同的。你我之间的关系，既不是恋人，也不是夫妻。
那么，我为什么要在乎你的喜不喜欢？
而你，又是以什么资格对我提出这些霸道无理的要求呢？”
说完，艾米莉亚明显察觉到，站在她面前这个疯子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一个杀伤力大的手榴弹，确实足以震慑退却大多数潜在的敌人。但一旦引爆的按钮试图挣脱掌控，哪怕再可惜，艾米莉亚也会在那之前，亲手拆掉这个危险源。
为了不再像刚才那样被动如困兽，她这次抢先一步，利落地将手中的水果刀抵在他的喉咙，语气冷厉：“我警告你，再有任何过激举动，我不敢保证这刀会不会真的划破你的脖子。”
没有被颈间那柄小巧的刀刃所威胁，格雷诺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朝自己持刀相向的女人，他不退缩，反而身体向前一步。
顿时，一股刺鼻的铁锈味随他喉头涌出的鲜血弥漫在空气中。
“那我......能和你......成为恋人......或者......夫妻吗？”
他说得格外艰难，鲜血正从破皮的脖颈处汩汩流下。
男人皱了皱眉，似是嫌弃刺进自己脖间的水果刀碍事，只见他抬起右手，竟徒手握住冰冷锋利的刀刃，手掌用力，争夺着武器的主控权。
此刻，艾米莉亚因为这个疯子不要命的举动，加上他突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求偶”之言，整个人有些发懵。她握着刀柄的手早已失了原本的力道，轻而易举地就被格雷诺夺了去。
明明是冬日暖阳高悬天穹的大好天气，这会儿室内的氛围却极为阴森可怖。
看着面前逆光站立、黑发黑眸、手脚都沾满血迹的高大暗影，艾米莉亚却感觉仿佛看见了从地狱血泊里爬出来的恶魔。
而现在这位恶魔正在自己耳边低语，请求两人结为伴侣：
“我亲爱的艾米莉亚，如果一个‘夫妻’的名义可以允许我这些所有卑劣的想法成真，那么，格雷诺愿意.......”
“等等！我不愿意。”
艾米莉亚这会儿找回自己涣散的心神，像看神经病一样瞥了眼自愿受伤的男人：“你是不是精神上有什么难言之隐？”
“或许你喜欢我，可是你并不爱我。而我也不会就这样轻易地把自己的余生绑定在一个自私自利的男人身上。”
“你刚才所说的那么多要求，甚至求爱的邀请，全然是出于满足自己的欲望。”
“我问你，让·巴斯蒂特·格雷诺，你可知道我喜欢什么？我讨厌什么？”
从她嘴里说出的这一句句话，劈里啪啦地打在格雷诺的心头上，而他从艾米莉亚最开始开口的“不愿意”这三个字后，就没有听清她之后具体在说什么了。
等两人都安静下来，格雷诺抬手捂住自己开始刺痛的脖子，他的视线也或许因为这些字字句句无情的话打击下开始变得晕眩起来。
晃了晃脑袋，看着重新由两个身影聚焦成唯一一个的艾米莉亚，他低低地开口笑了：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因为我从来没有拥有过。但是我从你的身上闻到了灵魂都会颤栗的味道，对怪胎格雷诺来说，这就是他的爱情。”
“我已经很久没有因为调香来杀人了，因为我不想背叛你。
而我也愿意，在有你气息的世界里，只为你一人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