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面虎是半夜接到一个电话突然离开的。
锦织兮从来没见过他那样的表情,连表面上的伪装都顾不得了,眼底的凉意仿佛冬日的寒冰,让人遍体生寒。
她很想抓住他的手问问,但是她又有什么立场呢?她该问什么呢?他们之前还因为自己的犹豫闹的那样不愉快…
以前她从来不觉得8年有什么,可是望着那个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8年的时间可以这么久,久的她已经不了解他了,甚至不知道他这些年到底发生过什么,经历过怎么样的人和事;久地这种时候她连句话都插不上,更别说是帮他的忙了。
她恍恍惚惚地过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上班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电视台本来就是第一手新闻的汇聚地,那些记者们各个嗅觉灵敏,在出事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不对,他们职业本能地抓着风吹草动不放,扩大事件的影响力,无论好坏。
“哎哎,听说了吗?昨天晚上可是爆了个大新闻!”
“是拂月公主为情自杀的事吧?当年她可是拒绝掉皇室内部的联姻,力排众议地也要下嫁给平民的。”
“这才几年啊,之前还叫嚣着真爱,现在呢?听说她结婚之后过的非常不好,不然也不会积劳成疾,心情抑郁,有人怀疑是她老公家暴她,还把她打到吐血。”
“我怎么听说是因为她老公出车久了别的女人,想要和她离婚,把她扔到一处不闻不问呢~”
“唉…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好好的皇室公主,放着奢靡的生活不过,非要下嫁给一个凤凰男,听说她当年为了结婚,放弃了整整3个亿的嫁妆,后面更是差点儿被他父亲赶出家门。那个男人要真是喜欢她就算了,结果呢?”
“昨天连救护车都没上去,人就没了。她可是这些年皇室最漂亮的公主,有不少人都追捧她的。”
“那是,说是一句皇室的脸面也不为过了。”
“哎哎,小道消息啊,那个逼死人的驸马根本不是什么平民,据说来头大的很,好像是从参议院里出来的。”
和众议院不同,参议院又被叫做旧贵族院,里面的官员没有一个是来头小的,特别是这些年以赤司和幸村为首的两大世家,他们的手腕强硬,一改之前被众议院打压的风向,逐步将立法财政权过渡到参议院,甚至干预到了内阁的选举,总理大臣的提名权更是落到了参议院的那两位手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样的谣言。
流水的首相,铁打的世家。
小泉前首相之后,再无人能达到他那样的高度。昔日的小泉内阁死的死,散的散。下面财阀争斗惨烈,权利倾轧之下,那个空荡荡的位置早就成了资本手中的提线木偶。
“你们也知道了?我还以为这件事是保密的,毕竟关系到皇室对外的形象,他们怎么也不会把这种事情乱传的,现在却闹的沸沸扬扬。说明那里的争斗已经很严重了…”
锦织兮还没进办公大楼,就听到了各种负面的消息,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整晚的纠结有多可笑?
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不仅一无所知,还在因为自己的事情悲春伤秋。
笑面虎,你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当年她打伤诺亚,立海大杀人的负面消息不到三天就被按了下去,凭借着如今幸村家的地位,电视台怎么敢这么招摇地拿新闻中伤他?甚至残害妻子这种事情闹到了如今的人尽皆知…
是谁做了暗中的推手,想要毁了他吗?
他那边怎么样了?还有那个人…
想到最后一点,锦织兮发现自己突然有种自私又恶毒的念头…慌乱掩饰之下,她的呼吸不稳,小脸煞白。
如果…如果那个人死掉了的话…
锦织兮死死地攥紧衣角,心脏泛酸,自惭形秽地低下头。
怎么能这么卑劣?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她怎么还能想这些有的没的?
“小兮,上午没有安排,要出去坐坐吗?我想和你聊点儿事。”女孩儿轻灵干净的声线打断了她的思绪。
“五月?”锦织兮回头。
桃井五月一袭云朵连衣裙,淡粉色的长发飘逸着自然垂落,发梢微卷,落在细腻白皙的肌肤上,衬托地小脸瓷白清冷,只是眼底厚重的黑眼圈冲淡了她周身的美感,眉宇间是挥之不去地愁绪和不易察觉地阴郁。
她看着明显和平时不太一样的同事,说着就要离开,“抱歉,我有点儿急事,你着急吗?不着急的话我们能不能改天再说?”
她想去看看笑面虎。
她想知道他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很快的,我们聊完你再去见幸村君也来的及。” 桃井五月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腕,认真地直视着对方,平静的杏眸波澜不惊,却又是深潭般地摸不着,猜不透。
那三个字出现的瞬间,锦织兮脸上血色尽失,瞳孔一颤。
她煞白煞白地张着唇,却发不出任何音节,只能呆呆地看着对方,“你…”
怎么会知道?
半个小时后,京味餐厅的包厢里。
这里是东京有名的米其林三星,主打怀石料理,雅间环境更是静谧典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白玫瑰香气,令人心旷神怡,从偌大的落地窗外眺望,东京铁塔和芝公园可以一览无遗,清晨的阳光肆意地洒落,折射出漂亮的弧线,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
耳畔安静,静地令人发慌。
“坐吧。”红棕木门被桃井五月悄无声息地锁上,她甚至落下了第二道锁,防止有什么人进来打扰她们。
发帘挡住眼底的情绪,泛白的指尖因为过度的愤怒将包带捏成褶皱,可就在前不久她还很开心地和自己炫耀这是她排了多久的队买到的限量款。
锦织兮只觉得面前的人陌生,陌生地好像自己从来都没有认识过她一样。
桃井五月安排着她坐下,自己却将她们到来之前侍应生打开的窗户一一锁死,刺骨的冷风吹拂过她光洁的额,清浅的瞳仁中是隐忍的痛楚。
危险一触即发。
锦织兮秀眉微蹙,心底隐隐不安,“五月?”
桃井五月垂眸望着楼下,笑容苍白,“你知道18楼有多高吗?”
锦织兮心脏被一揪,指尖不受控制地蜷缩。
“高到…可以将一个人摔得看不出来原来的样子…”桃井五月卷翘的羽睫垂落,碎了一地的落寞,轻轻道,“小兮,也许我该叫你筱田桑。你不用担心我会做什么的,应该说我做不了什么。”
只要她背后还有那两个靠山在,她和她就永远是云泥之别。
之前她不懂得这个道理,可是那年的赤司君让她和阿大知道什么叫做现实。
小小死了,小小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死了…
没有警方来立案调查,也没有人来问为什么她要死?为什么她必须死?
她究竟是自杀,还是被什么人推下去的?她当时怀的又是谁的孩子?
她就那样不明不白的死了,连自己怀胎7月都不顾?
她就像是一颗石子落到大海里,没有掀起丝毫的涟漪,更没有惊动任何人。害死她的凶手却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结婚生子,走入政坛,人生顺遂,再到现在的权势滔天…
桃井五月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让自己的哭腔不那么颤抖,竭力地伪装平静,“我知道,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我没有资格替她向你们要一个公道。我只是很想她,很想再听听有关她当年的事情,那年…她才16岁啊…”
她究竟是因为什么死的呢?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才会让一个母亲连自己和孩子的性命都不顾了呢?
锦织兮坐立难安,对方的一字一句都像是把锋利的刀子,直戳戳地往她的心口上扎,难堪。
桃井五月瓷白的脸颊染上淡淡的悲哀,比哭还要难过,“小兮,她们都说当年是因为你,小小才会割腕自杀的…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小小她很好的…她…真的…”
锦织兮阂上双眼,头越垂越低,甚至没有勇气去看对方一眼。
即使对方没有明确地说出对方是谁,但是当年的事情,她又何尝不是记忆清晰?
如果不是因为她,因为小泉家,如果她当年没被卷进这些纷争中,是不是会有另外一种人生?会不会与笑面虎有另外一种相遇方式?
从一开始,就是错了啊~
“她…其实是个胆小鬼,既怕疼又怕高,做的饭比我还要难吃。她一直是个很软弱的人,我…我只是想问问,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们一定要用那样的方式逼死她?她站在2楼都会害怕地抓住我的手,可是18楼啊,她当年还怀着孕!”
锦织兮最后还是松了口,眼神空洞又黯淡,“那我做错了什么?五月。”
连质问都是麻木的。
“我做错了什么?要6岁那年家破人亡,流落街头?如果父亲还活着,我不会战战兢兢地被他祖父警告,年少喜欢一个人都要自卑地抬不起头。如果当年小泉没有来迫害我们一家,我是不是也能像她和她未婚夫那样,名正言顺地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我当年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真的好嫉妒啊,怎么会有那么干净的女孩子?可以万千宠爱于一身,连撒娇的声音都是甜的?软的!为什么我就要没日没夜地去练习网球,努力地去够一个我够不到的目标?因为我知道,要是输的话,要是打不好的话,会被笑面虎嫌弃,会被他丢下!”
“我不敢的,那年的我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记忆…我所有的一切都是笑面虎给的!五月,你懂那种每天都在走钢丝,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掉下来的恐惧吗?!”
“我也想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要和笑面虎在一起,我只是配合着赤司结衣,想要解除掉我和征表哥身上的婚约,我想和他在一起,我有错吗?为什么要这么报复我?”
“三个月,我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待了整整三个月!我被高山折磨了整整三个月,出来后人不人鬼不鬼,我都不知道我该不该活下去?!我又有什么脸面活下去?!”
“五月,你告诉我,为什么是我发生的这一切?!她16岁家破人亡可怜,那当年6岁的我呢?我没有母亲,只有那么一个关系算不上好的父亲!可是他死了…”
“小泉浅死了,我活着,我就有错吗?”锦织兮神色崩溃地望着她,“难道我努力地活下来,我做错了吗?”
没有人知道她这8年经历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回来面对这一切的?更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放弃了什么?!
她只是想要和笑面虎重新有个开始,她有错吗?
她只是很想他,她有错吗?
她真的…很想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