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盘……
舒白予脸色大变。
他看到周迟野手中的灰色优盘，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脸上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
那个优盘里存着的视频，是他所有黑暗的源头。
十岁那年，舒白予被舒父带到一个黑暗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和狭小的卫生间，床铺对面架着一个摄像头。
“爸爸，这是哪儿？”
舒父一改温柔的嘴脸，举着摄像头逼近他：“小予啊，爸爸养了你十年，是时候帮爸爸一把了。”
“什么……”
二十平米的房间，没有窗户没有阳光，密不透风的空间里，舒白予蜷缩在床上，看着四面八方的摄像头陷入无尽的恐惧里。
所有的生活都被监视，他甚至不知道，摄像头对面的人是谁。
他必须按照舒父的要求去做，不然就要饿肚子，饿肚子的感觉很不好受，但他不想被未知的东西摆布，趁舒父给他送饭的时候，恶狠狠咬住舒父的手臂，想要借机逃出去，但还是被舒父抓住了。
他眼睁睁看着大门被关上。
那一刻，所有的光明从舒白予的世界里消失。
他在这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呆了整整两个月，被要求摆弄各种姿势拍照，那些照片会流到什么人手里，舒白予不知道。
他以为开学了就能摆脱这些，可舒父开始变本加厉控制他的社交，不允许他结交其他朋友，试图把他打造成笼子里的金丝雀，供他攀附权贵。
舒白予怎么可能乖巧任他摆布，学习拳击，是他反抗舒父的第一步。
*
那些模糊的记忆再次清晰起来。
舒白予浑身发冷，如坠冰窖，冷得牙齿发颤。
“阿予，你怎么了？！”
周迟野察觉他的异常，紧张地抓住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十分冷。
那双灵动张扬的眸子，被黑暗吞噬，变得空洞死气。
周迟野慌了，抱住他疯狂道歉：“对不起阿予，我不该把这东西拿给你的！阿予你不要吓我，是我混蛋！”
啪！
周迟野十分用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又觉得一巴掌不够，连扇好几下。
巴掌声格外清晰。
舒白予从恐惧里回过神，忙不迭抓住他又要扇下去的手，“阿野！”
“我没有怪你，你别打自己！”
周迟野两边的脸都挂着鲜明的巴掌印。
舒白予心疼地摸着他的脸：“笨蛋，和你没关系的事，干嘛打自己那么重！”
放在以前，他绝对喜欢这张脸大于喜欢周迟野这个人。
没办法，他实在颜控，偏偏周迟野哪哪都长在他审美点上，简直是脸好身材好活也好——咳咳，想偏了！
舒白予捏着优盘，眼底溢出一点冷色。
“这个优盘，你看过了吗？”
“没有！”周迟野生怕他因为这件事生气不理自己，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我说过你的过去会等你亲口告诉我。”
哪怕他再想知道，也要按耐住。
舒白予没有说话，捏着优盘的手指发白，呼吸的空气穿过肺腑，刺得有些疼。
气氛沉默下来。
良久，舒白予干涩着喉咙：“阿野，还记得我说过，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的……在我父亲没有离世前，他一直操控着我的生活，逼我做一些难以启齿的事情，我不想在你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外人眼中的舒白予，长得白净又温温柔柔，成绩也好，是别人口中的好学生，但这些都是他有意伪装的。
他想割裂自己不堪的过去。
周迟野沉声：“阿予，不论你过去是怎样的，在我心里，你的不堪也罢，闪耀也罢，那都是你，是我喜欢的舒白予。”
他接受全部的舒白予。
无论好与坏。
舒白予听得发怔。
他抬头和那双眼睛对视，从里面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声线有些发抖。
“周迟野，你是不是傻啊……”
都不了解他，就这么对他死心塌地，这叫他，怎么舍得放手。
周迟野仿佛察觉到什么，眼神变化一瞬，弯腰将他结结实实抱住，下巴抵在他肩上，笑声沉沉。
“傻你也得收着，你丢不掉我的。”
八年前没甩掉他，八年后也别想甩掉他。
舒白予低低应了一声。
手指一勾，将优盘丢进衣兜里。
“我还做了一个汤，跟着教程学的，你来帮我尝尝。”
周迟野脸色变了又变。
他们两个厨房杀手，凑在一起确定不会把厨房炸了？
*
优盘里的东西，舒白予没有全部都说。
只简单几句概括过去。
知道是谁给的优盘后，舒白予冷着脸把人约出来。
他看着对方姗姗来迟，脸色十分臭，拉开椅子的时候故意闹出动静。
舒白予一动不动看着他。
俞竹安不嬉皮笑脸发疯的时候，还是很有威严的。
他撩起眼皮看了眼对面的舒白予。
又忍不住想起一个小时前的事情。
一个小时前，俞竹安再次带着合同去天予集团找周迟野。
二人再次见面，没有上一次的剑拔弩张。
俞竹安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劲。
“俞总，合作的事，我们天予愿意和俞氏合作。”
陆寅笑眯眯开口。
俞竹安却是皱眉：“合作……周迟野你没看优盘里的视频？”
真看了绝不可能对他这么客气。
不是说这位校霸的脾气是一点就炸，谁惹怒他都得吃几拳头，在学校里可是威名远扬。
怎么到了他这儿，变这么温和了？
周迟野眸色深沉，捏着笔杆子的手顿了下，又继续签字。
“你不用挑拨离间我和阿予的感情，我喜欢他，从来不是喜欢他的外表。”
想用舒白予不愿回忆的过去来离间他们的感情，那可真是大错特错！
周迟野还要感谢他呢。
如果没有他，他和阿予之间的关系，不可能进步那么快。
“你！”
俞竹安气结，看着他眉眼间流露出的喜意和挑衅，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越想越不痛快。
合作又必须成功。
签字的时候，俞竹安几乎咬牙切齿签完自己的名字，落笔的最后一画，险些划破合同。
陆寅眼观鼻鼻观心，飞快收起合同起身送这位明显气得不轻的人离开。
周迟野心情大好。
这一局，他胜，情敌败。
站在天予集团大楼下，俞竹安一巴掌把合同拍到特助的身上，听到他特意为舒白予设的铃声响起，脸色才微微好转。
舒白予约他在咖啡厅见面。
于是便有了开始的场景。
俞竹安心里憋着气，“予宝贝，你就这么笃定周迟野能接受全部的你？”
他和宋章会知道舒白予的曾经，全因他们的父亲。
俞家和宋家是上层社会的权贵，来往亲密自不必说，会知道舒白予过去的事，还是意外从他们父亲书房里看到的照片发现的。
两人一起背地里调查，那些东西没有被刻意抹除，很容易查到。
也是那个时候，他们才知道，舒白予和他们是一类人。
“呵，”舒白予冷笑，“就算没有他，也不可能是你们，我和你们之间，早就两清了。”
当初是他为了自保搭上的俞竹安，也是他为了考出好成绩远离父亲搭上的宋章，落得现在的下场，舒白予承认是自己的错。
但他不后悔。
如果他不这么做，舒父不会放过他的，只有搭上足够让舒父忌惮的人，他才能安心学习。
作为代价，他成了俞竹安的金丝雀，成了宋章百呼百应的狗腿，近乎抛弃了自己的尊严。
所以舒白予不觉得自己欠他们什么。
一切都是公平交易的。
“两清？”俞竹安拳头捏的咯吱响，“我们的关系，我没有说结束就不算结束，你舒白予只能是我的人！”
“我说过，金丝雀的游戏到此为止……”
“当初是你先招惹我的！”
俞竹安倏然爆呵，双眼血红瞪着他，不甘心就这么撇清两人的关系。
周围的人隐隐看过来。
舒白予从始至终都很冷淡。
闻言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
“当初是我的错，但在一开始，我就和你说清楚，我要你的保护，作为交换我做你两年金丝雀。”
俞竹安高三毕业，就意味着他们的交易结束。
所有的一切，从一开始就说清楚了。
俞竹安脸色一僵。
舒白予抿了口果汁，“当时距离交易结束时间还差两个月，那时是你备战高考的关键时刻，我不觉得提前交易是不对的，作为违约方，我签了欠条，也在我毕业后的一年还了回去。”
真要细算起来，他们谁也不欠谁的。
关键是那笔违约金，俞竹安是收下的。
这一点是不争的事实。
俞竹安哑口无言。
气氛陷入沉默。
舒白予耐心等了一会，确认他没有话要说，起身准备离开。
经过时，俞竹安猛地拉住他。
“予宝贝，为什么我不可以？”
他的声音在发颤，还有些沙哑。
舒白予无动于衷抽回手：“优盘的事我不想追究是谁拿出来的，单凭这一点，如果是周迟野，他绝不会把优盘拿出来。”
哪怕对方是自己的情敌。
从这里开始，俞竹安就输了。
真正爱一个人，是不会拿着他的伤疤去挑衅对方的。
俞竹安失魂落魄盯着面前的咖啡。
咖啡上的白色枫叶缺了个口，被周围的咖啡液包裹、浸透。
啪嗒。
有什么东西砸下来，搅乱了咖啡。
处理完这边的事，舒白予神清气爽走出咖啡厅，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打电话给周迟野！
他想听他的声音！
迫不及待掏出手机，还没来得及摁下周迟野的电话，先被另外一通电话打进来。
备注上写着，神临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