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霖理了理头发,他举起画,原本呆呆看着的花琴也跟着抬头,很是可爱。他笑了起来,伸手去摸花琴的小手,花琴瑟缩了一下,居然没有拒绝。
莫行云忽然坐在了他的身边,就这么大大咧咧,穿着西装坐在台阶上:
“他喜欢你。”
叶霖有点惊讶,但也挺高兴的,颠了颠花琴的小手:
“花琴喜欢我是不是呀?”
花琴没反应,只是盯着看他手里的画。旁边的坐着的大男孩哼了一声,又羡慕地去看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孩子们。
几个大人也注意到了,莫总居然坐到了台阶上!真的是太亲民了啊!他们佯装不知,努力投入和孩子们的追逐游戏里。
叶霖让小花琴拿着画看,他才发现,那个靠着柱子的小男孩正在默默掉眼泪。莫行云也发现了,从口袋里掏出丝帕递给叶霖,叶霖伸手给他擦眼泪。
男孩很是倔强:
“我,我才没哭——我也不羡慕——”
小花琴似乎发现一直陪伴着自己的小哥哥的异常,慢吞吞地站起来,走到对方身边,再依赖地靠在小哥哥身上,还想把画拿到他面前给他看:
“啊——”
叶霖被两个小孩的互动弄得心软软的,但也有种感慨,小花琴的自闭程度比他小时候高多了。但,也不是毫无可能的,毕竟他还对外界有反应。
叶霖有些犹豫,看向莫行云:
“莫总,院长在哪呢?”
“还在楼上。”
叶霖停止了抚摸小男孩,让他们自己去玩,他想上楼去找院长。莫行云主动在前面带路,叶霖的心里沉甸甸的,他回头望去,两个小孩在台阶上互相依偎着,在孩子们的欢笑声里,显得尤为可怜。
莫行云一边走,回头看了一眼叶霖,叶霖正望着那些孩子,眼神里有点难过,他开口道:
“你想资助?”
“是的……只是不知道我的钱够不够。”叶霖笑了笑,想起自己小时候,他有点怅然,“其实我小时候也有些轻微的自闭症状,如果不是我哥和游戏……”
莫行云想追问下去,却见他低垂着眉眼,很不高兴的模样。他想了想,在进办公室之前:
“不要把工资都花了,剩下的刷黑卡。”
“噢,应该暂时不要这么多?”
叶霖敲门进去,老院长正在忙碌地整理文件,见到叶霖来了,也很和蔼地问好。听到叶霖说要资助花琴,和他的那个小伙伴,老院长擦了擦眼泪:
“好孩子,你真是好心肠——这两个孩子都是苦命人啊。”
叶霖坐了下来,从窗户上看过去,刚好可以看见莫行云的背影,对方静静地站在那儿等他。
原来花琴是被人遗弃的,被送到福利院的时候奄奄一息,过了两岁大家才发现他的异常,这时候再干预就已经花费太多,现有的钱只能每个月去一两次干预课,聊胜于无了。
而那个大孩子则已经六岁了,名叫秦博,原本是个健康孩子,然后父母吵架要离婚,秦博在无人看护的情况下出了车祸,损伤了脊椎,下半身都无法跑动了,一辈子都只能坐着。更过分的是秦博的父母相互推脱,差点将小孩给虐待至死,好在社区的人员发现得早,通过司法程序取消了秦博父母对儿子的抚养权。
“院长,那秦博的脊椎真的一点都没救了吗?”
院长面露难色,她叹了口气:
“小叶,你知道,福利院不止有这两个孩子,也不止有这两种病,所以……”
叶霖点点头,他知道游戏项目如果上线,肯定会有一笔奖金,不会少的,实在不行他还能找大哥要点。黑卡……他就暂时不用了。
“院长,我想资助他们两个小孩的看病费用,您可以列一个计划给我吗?而且我看小花琴很喜欢画画,也许多画画,对他的恢复也有好处。”
院长感激得流泪,她抓住叶霖的手久久没放开,说了好几声谢谢,又连忙打电话让下面的老师上来一起做计划。刚才Molly公司的代表也来了,会以公司的名义捐款,那也是一大笔钱。
福利院里受到最多关注的,永远是那些年纪小、没有疾病的孩子,因为他们是最有可能被领养出去的。但一些有病的孩子,得的都是大病,就像个无底洞……
“谢谢你,叶先生——孩子们会永远感激你的——”
“不用,不用了,院长。我,我想在福利院四周逛逛,您不用陪我了。”
莫行云上前一步,站在叶霖身边,看着院长:
“我陪他。”
叶霖走下了楼梯,院长说后面离镇上的小河很近,风景不错,可以看看。他看同事们都在陪小孩玩了,基本也没什么事,就转身朝着小河的方向去了。
莫行云就在旁边跟着,见他的表情一直绷着,便开口问:
“钱不够吗?”
叶霖摇摇头,他张了张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望望天上的云,闷头走。
他们很快走到了田边,四周都是稻田和菜地,小河就在边上,长了一溜的柳树,柳条飘飘,还有不少柳絮飞舞着。
叶霖走在湿软的田间,回过头去,能看到福利院的二层小楼就在田野的那一边,似乎还能听到孩子们的笑声。他长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
叶霖的脚一滑,差点摔倒,还好莫行云伸出手把他扶住。
“前面就到了。”
叶霖没再说话,闷着头往前走,走到小河边上,柳树的树荫下都很茂盛,河水哗啦啦地响着。他想一屁股坐下去,却被莫行云给拉住了,莫行云脱下身上的薄西装外套,铺在地上。
“谢谢。莫总,你衣服太贵了。”
叶霖话都没说话,就感觉肩膀上一沉,莫行云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了下来,两个人就这么垫着那件西装坐着,望着河水。
河面平静,水流潺潺,时不时就有风带着柳絮飘落在水面上。叶霖望着柳絮好久,莫行云也没看手机,静静地坐着,他大概能猜到叶霖和院长说了什么:
“费用不够,我来。”
“我觉得……他们可能不止需要钱。”叶霖叹了口气,一直忍着的郁闷和小时候的回忆混杂在一起:
“孩子有什么错呢?为什么会被父母抛弃?为什么总是说孩子欠父母的,可他们出生之前,也没人问过他们同意不同意啊……”
叶霖望着水面,叶恒舒把他推进叶家的池塘,那池塘的水比小河里的水还要深,深得他看不清楚,也双手双脚都够不到水底。
秦博受伤之后,该有多疼啊……为什么这些父母,就能这样对自己的孩子呢?
他忍不住了,把自己听到的两个孩子的身世说了。
莫行云沉默着,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
“其实我小时候轻微的自闭症状,叶凡明和覃素婷都觉得我是傻子,不喜欢我,不管我。”
叶霖呜咽了一声,他能感觉到拍在背上的手,节奏是如此和缓,又是如此持久——仿佛在诉说着无言的陪伴。
这种长久沉寂的痛苦,就像是生活的底色,快乐消散,但痛苦还在。
眼泪流了下来,几乎看不清河面上到底落了多少飘絮。叶霖哭了好一会,莫行云伸手过来,但丝帕已经被用了,温暖的手掌和手指在脸上擦掉他的眼泪。
“不,不好意思……”
叶霖被擦得鼻头发酸,他推开莫行云的手,用袖子抹了抹脸。真的是有点丢人了,谁让他一想到父母的事,就总是绷不住呢。
小时候欺负过他的叶恒舒,也进监狱了。
莫行云望着水面:
“父母是怎样的,我们决定不了。”
“但是我们可以决定……以后做怎样的父亲。”
叶霖愣着,看向莫行云。对方已经站起来了,低头俯身看他,伸手为他摘下落在头发上的一朵飘絮,目光温柔而且平静。
做怎样的父亲……
叶霖一个激灵,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他,他们是协议结婚,肯定是不会生小孩的啊!莫行云这是在说什么呢!
“你,你说的对哈……我们回去吧,等会公司里的人找不到你,该急了,中午不是要和小孩子一块吃饭吗?”
莫行云看着叶霖远去的身影,将指尖那朵飘絮放进了口袋里,拿起地上沾了草屑和植物汁液的西装,跟了上去。
……
中午是大家一块在福利院吃饭,吃完饭了,下午经理还组织大家带着小朋友们搞活动,莫行云倒是吃了午饭就被车接走了,应该是回去工作了。
叶霖暗地里松了口气,连跟小孩玩都更专注和开心了。
他自以为没人注意到自己的异常,到了回程的时候,原本和贝蒂聊了好一会天的红龙,偷偷摸摸跑到班车的后面跟他说话:
“叶子,今天我从院长妈妈那里知道了,多写你愿意出钱给两个小孩治病。”
“没,没什么。”
叶霖已经被院里的工作人员轮流感谢了一遍,好在他提前和院长说了,他不想让同事知道,院长才没有在众人面前说出来,不过红龙知道也正常,毕竟他是那里长大的。
但接下来红龙说的话就不太正常了:
“哎,你今天中午是和咱们莫总到小河边去玩了?”
“嗯……啊……”
红龙惊讶得不行,压低声音道:
“我刚好和贝蒂在屋顶上打扫卫生,检查漏雨情况,就看见你们两个了,放心,没有别人看见。但是,你知道莫总结婚了吗?你要小心啊。”
叶霖抬起头,见红龙关切地望着自己,完全没有打趣的意思。
红龙见他还懵懂着,便道:
“莫总家财万贯,前段时间又高调结婚,你……反正小心些,别被其他人看见了,传你不好听的闲话。”
“哎,我知道了。红龙,谢谢你——”
叶霖有些触动,见红龙并不在意地摆摆手,往前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去了。
不知不觉,他也在公司上了几个月的班,最早的那几个同事,都像朋友一样关心他,他也算是交上新朋友了吧?
叶霖傻笑了一会,这才玩起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