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他？我讨不讨厌都不妨碍我说那些话。你又为什么觉得我不能指责他，难道你喜欢他？”

邱阳情绪近乎失控，一股脑的就将心里的话全都吐露个干净。也不管什么以后，什么相处了。

反正贝珠她都不会留下来了，他就算明明白白把话说开了又怎样？

贝珠听得稀里糊涂，只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邱阳这话是从何说起，又是从何得出。

什么喜欢？喜欢谁？郁离？

那怎么可能，贝珠心中最佳的伴侣人选是龙宫的龟丞相。他活了那么久，懂得东西又那么多，对待她们这些小妖都是和颜悦色，看起来既可亲又可敬。

而郁离，是她心里顶顶好的好朋友。

“邱阳，你怎么了？你怎么开始胡言乱语了？是谁给你下了什么妄言术吗？我还没学过那个法术，也不知道该怎么解。”

而贝珠的神情越是无辜，越是平静，邱阳就越是愤怒，越是难以自控。

他一把上前，掐住贝珠的肩膀，想要把她狠狠禁锢住。

贝珠虽然有点不喜欢邱阳靠她这么近，可看着他双眸似乎有火要喷出来烧到她身上。她是水里的妖，最怕火，因此也不敢有什么动作，怕邱阳做出什么更吓人的举动。

“你又这样，你总是这样。说什么法术，什么妖力。你就不能像人一样，知道在恰当的时候说恰当的话吗？你难道没有脑子吗？觉得我说的是妄言，怎么？不敢承认你对那个郁离是特别的吗？”

饶是贝珠这样迟钝，也听出他话里明晃晃的恶意。首先，她就不懂邱阳为什么会说前半段那样的话。

贝珠就在邱阳的注视下，伸手结印，一道妖力自她指尖而出，作用到邱阳的手上。让他顿时觉得掌心犹如针扎，连忙缩了一下，两手互相攥住缓解疼痛。

“邱阳，我不能像人一样，因为我是妖。”

这是贝珠第一次用这样严肃且不怒自威的语气同他说话，因为她虽然觉得邱阳是朋友，但她不接受他拿一些无端的说辞来质问她。

“而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对郁离是特别的。我没觉得。”

邱阳本来听到她说第一句话时冷冰冰的语气，有点恢复理智，连同那股不知怎么来的火气也有被熄灭之势。

可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他妒火重燃。

她没觉得，那可不正印证了那句话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因为对他特殊对待，所以重逢不过几日，就对他推心置腹言听计从。所以屡次三番的因为他的话，而对自己发难。所以连调查，都要跟他形影不离同吃同住。所以觉得自己对他的指责就是偏见就是妄言。

还要再怎么特殊才能叫特殊呢？

“你没觉得？那你去调查为什么要叫上他，为什么对他的话那么深信不疑，为什么觉得所有人都要害他？”

贝珠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开始怀疑，邱阳是不是遭鬼附身了。今天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原先很讨厌凡人的一句话，说某某人脑子傻了时非要说某某人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不过此时，她倒想问上一句，邱阳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这件事本来就和他们大理寺有关，我叫他一起去怎么了吗？不是你说的，凡人有法度，犯了事就会有相应的官府部门负责吗。我为什么不能相信他？他又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说到这，她忽然想起以前郁离骗她的事，莫名就生出了几分心虚。不过话都说出口了，自然不可能再收回来，于是立刻换到下一个问题。

“我何时觉得所有人都要害他？他虽然是弱了点，那也没到所有人都害他的程度。”

而且正是因为觉得他弱，贝珠才觉得自己应该多出点力，多护他几分。难道这也算特殊对待吗？她分明对待世间一切弱小都是如此。

二人各执一词，谁也没法说服谁。一人一句的来回说了半天，竟无丝毫作用。

还是贝珠烦了，不想再理会他，径自迈过门槛，走进院内。

贝珠走到院中的小池塘边，蹲下去，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凉爽的水从脸上直流进心里，让她心情都好了许多。

她静静地看着自己水里的倒影，心想，不行，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还是要尽快回到海里，回到从前自由自在的生活，和妖族同类直来直去，开心了就一起喷水玩，不开心了就打一架的日子。

所以贝珠深呼吸一大口气，又走回了门外。

看到邱阳低着头，还站在门口。

听到她走近的脚步声，才后知后觉，有些恍然的抬起头。脸色苍白，从前威严的气势全无，看起来倒有几分落魄。

贝珠看到他这样，也觉得有些难过。轻轻叹了口气，她走到他面前。

“我们不说其他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了，就说那件最重要的事。关于天蚌教的未来，你是什么决定。我跟你说郁离的那些建议也只是想让你参考，既然你不喜欢，那就不必参考了。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同意我都会在离开前尽力帮你。”

虽然一开始结识的过程算不上太美好，但也算一段很有趣的经历。贝珠不希望分别了，反而搞得那么不开心。

邱阳不说话，眼眸低垂，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他不说，贝珠就站在那等着他说。

没人开口，周围就只有树叶被风吹过，簌簌作响。

终于，在贝珠等得开始失望，以为今天不会得到他的答案时，邱阳慢慢嘴唇微启。

“既然你要离开，那我来做教主。天蚌教我不会解散的，我会让他们继续运转下去。以后我会让他们互相监督，不会再出现王霆云那种事情。”

他顿了顿，望了贝珠一眼，然后继续说道：“至于帮忙，我暂时想不出来何处需要帮忙。如果需要你时，我会来找你寻求帮助。”

虽然邱阳现在的语气，比起方才跟吃了火药似的语气已经天差地别。看起来也好像恢复了正常，可贝珠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至于哪里奇怪，她一时也说不上来。

以邱阳一直以来独立自强的性子，确实是会说出这番话的。可贝珠听到耳中，总觉得他比之前，似乎多了几分客气疏离。

或许是她的错觉吧，贝珠这样想着，也便没有放在心里。

毕竟只要不像刚才那样，两个人没头没脑的吵起来，就已经很好了。

贝珠点点头，表示赞同。

“好，那就按你说的来。这个你拿好，如果需要我时，就捏碎它，我就会知道你的方位，过去找你。”

贝珠从身上拿出一个看上去有点亮晶晶的碎片，外面是粗粝质感，里面是白莹莹的。这是她蚌壳上掉下来的碎片，已经没用了，不过她依然能感知到。

邱阳沉默地接了过去，盯着手里的碎片看了片刻，随后道了声谢。

两个人这就算分别了。

这股低气压让贝珠心里有些不好受，她坐在在邱阳他们家村口前那棵老树上，举着地上捡来树杈，兴奋地对树下的邱阳说，自己要建立一个只有河蚌才是老大的世界时的那个场景仿佛还在昨天。

可今天，他们俩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就这样安静地，做了告别。

不过贝珠转念一想，也许这就是最好的选择。她能回到她的大海，他继续坐着他喜欢的事情，虽然这会儿可能有那么一些伤心，可从今天以后，他们俩就都会继续开心了。

贝珠这样一想，也难过不起来了。挥挥手嘱咐邱阳一路顺风，就扭头走回院子里睡觉去了。

而贝珠不知道的是，在她走之后，邱阳依然站在门口，呆呆地望着院里。

只是望着，脚步却没挪动分毫。

谁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他在想什么。也许连邱阳自己也不知道，他这样在她门口久久伫立，是想做什么。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转过身去，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没再回头看一眼。

贝珠这边，好好睡了一大觉后，醒来还微微有些发愣。揉着眼睛发了一会呆，才想起来，事情已经解决了，结束了，她可以回到海里去了。

可不知怎么回事，她总觉得有些事情还没做完，是什么事呢？

贝珠一边想，一边决定亲身实践，到底什么事让她留有遗憾，记挂在心里。

于是贝珠先是隐身，进了皇宫里逛了一圈。坐了坐皇帝的座位，看是不是让一众凡人如此挂怀，结论是硬硬的，坐起来不舒服。应该不是这件事让她觉得遗憾。

然后她又晃进公主的府里，看公主的衣服首饰是不是像凡人说的那样，巧夺天工，无比美丽。贝珠瞅了一眼又一眼，只觉得上面的珠宝太刺眼了，应该不是天工，她没感觉到有仙力附着在上。

看来也不是这件事。

贝珠单手抱胸，另一只手搭在上面托着下巴。那会是什么事呢？

只是她还没想明白，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面孔。

郁离？他怎么在公主府？

等会，凑近一点看，好像不是郁离。那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