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瞬，月华下的绯红之眼透出了琉璃般的透亮光泽，如红宝石般璀璨。酷拉皮卡脸上青筋轻跳，“我自己的事，和我的民族无关。”
库洛洛不以为然，“你和他们是命运共同体，说不得无关。而且刚才说了，誓言之所以是誓言，必须是不给自己留退路才算。你不是贪生怕死的人，用性命来起誓分量不够。”
酷拉皮卡不解：“你今天实在奇怪，为什么突然要起誓，还以我的族人为誓词……你明知道我最不愿伤害他们。”
库洛洛沉着脸，眉头轻皱，“幻影旅团的行动逐渐扩大，派克诺坦又一直视你为眼中钉，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要离开村子到外面去。实在很难不让我感到焦虑。我们才二十来岁，未来的路还有很长，谁能知道以后将会如何？我……我真的很不安。”
说到最后，他黯然神伤，愁思浮上眼中，哪里还有平日的意气风发。
酷拉皮卡看得心中抽痛，库洛洛说得没错。虽然他清楚自己不是见异思迁的人，可作为库洛洛——一个自小失去了双亲，靠捡垃圾为生的人而言，人生的每一个变化都会让他丧失安全感。
酷拉皮卡幽幽叹了口气，把库洛洛抱进怀里，扫着他因极度不安而绷紧的后背，“你不过是想看我的决心，也好，只要我不负你，誓言是什么内容又有何关系。”
库洛洛没想到他这么快妥协，有些震惊地在对方怀里抬起头，“你真的愿意用窟卢塔族起誓？”
酷拉皮卡失笑道：“怎么，让我用我的民族起誓的人不是你吗？现在反倒怀疑起来了？”
库洛洛坐直身体，不可置信地看着酷拉皮卡，惊喜的神情中透着兴奋和急切。
见他的脸色从阴霾转而欢喜，酷拉皮卡也笑了。学着对方发誓的动作，向着月亮举起手，说：“我酷拉皮卡今生今世只为库洛洛·鲁西鲁卡一人而活，不离不弃。无论未来顺境或是逆境，任何理由都不是我们放弃彼此的原因。”
接下来的内容须以族人起誓，酷拉皮卡虽做好了准备，可话到嘴边还是犹豫了，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下去。
话还没说出来，库洛洛忽然伸手挡住了他的嘴巴。
“酷拉皮卡……”方才还很急切的库洛洛在此刻面色万变，黑色的眼珠子无处可躲，眼神不再对上对方，而是定定地看着房屋角落，他说：“你可想好了，接下来你必须以你的民族起誓。”
酷拉皮卡疑惑地歪了歪脑袋，笃定地点头，“我知道。”
“不后悔？”
“不后悔。”
库洛洛又说：“你记得刚才说过的话，未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和我不再分开，不可放弃彼此。”
“是的，我是这么说的。”
“好……”库洛洛再次握住酷拉皮卡的手，他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双手握得十分用力，“这次你不要对着月亮说，而是看着我的眼睛，对着我起誓。”
双方的身影映进对方的瞳孔里，都有些怔怔的说不出话。
库洛洛那一双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把青年收进眼底，他满脸的真诚和严肃，仿佛二人不止是互诉誓言，而是走进了教堂结婚。他认定了这个人，这一生。
酷拉皮卡被他看得快傻了。这么好看的男人，正在他面前，要和他永远走下去，直至生命的终点。想到自己父母，年少恩爱，到了现在依然离不开彼此。而他也拥有了这样的一个人。
虽然故事的开头并不完美，可到了今晚，他们迎来了最幸福的结局。也许他再也找不到比库洛洛更爱自己的人，也许不会再有人如库洛洛一样让他心疼。
和库洛洛相守一生，有何不可？他们有共同的爱好，会关怀彼此，互相热爱。
酷拉皮卡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库洛洛，平静而郑重地说道：“我和库洛洛在月亮前起誓，从今日起如若产生半点离弃彼此的心，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酷拉皮卡愿以窟卢塔族起誓，若有负彼此，我和我的民族将……将……”
明明早已做好决定，可要他说出‘不得好死’四个字的时候，艰难得开不了口。
库洛洛皱眉道：“将什么？说下去。”
“将……”酷拉皮卡双唇发抖，到了此刻他又犹豫了。爱着库洛洛的同时，为什么要以全族上下一百余人口作为誓词？！他实在不明白，他们的爱为什么要掺杂别人的生命在里面。
库洛洛见他迟迟不肯开口，急得一咬牙，伸手从脖子后面擒住酷拉皮卡，把人往自己身上扯了过来，“我们的誓言，即使只差一个字也算是还没完成。你说，如若你有负于我、抛弃我，你的民族将会如何？”
酷拉皮卡被他眼中迫切和火急弄得心焦，“我们二人相爱，和我的民族根本扯不上关系，为什么要逼我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话刚说完，脸上竟滴下了一滴冰冷的水珠。
酷拉皮卡整个人都懵住了。他缓缓抬起头，不禁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库洛洛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了出来。
“太难看了。”库洛洛苦笑着，任由泪水从眼角滑落。
酷拉皮卡给他擦掉止不住的泪，轻喟道：“你就这么害怕？即使我保证以后不会离开你……”
库洛洛说：“可能因为我自小孤单，一想到可能会和重要的人分离就忍不住……对不起，我知道我在逼迫你。可是只有这样我才能安心。”
酷拉皮卡第一次见男人哭泣，给他心灵之震撼，直到很久都说不出话来。他不明白为什么简单一句话能让库洛洛泪流不止，为什么非要赌上全族人的性命才能让他安心。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太铁石心肠了，才会理解不了库洛洛对还没发生的离别产生这么大的恐惧感。
库洛洛红着眼眶，配上笑脸，难看至极，“你不想说就别说了，你跟我承诺过就够了，我不想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事。”
说罢他缓缓站起，也拉起了酷拉皮卡，给他整理了一下并不混乱的发丝，“今晚的事……对不起。但是我给你的承诺还会生效，那是我向你，向天发过的誓，贯穿我一生都会生效。”
不等酷拉皮卡做出回应，库洛洛说道：“我有些不舒服，今晚你早点休息。”像是不想再留在这里，又像是要掩饰再次哭出来的事实，他匆匆转过身背对酷拉皮卡。
“早点休息吧，明天我再来找你。”搭上门把手，库洛洛叹了口气就要走出睡房。
“等等！”酷拉皮卡回过神来，两步走上前。他眼神坚定，说道：“你听清楚了，这句话我只说一次。”
库洛洛真站定了。
“我酷拉皮卡要是有负于库洛洛·鲁西鲁，则和我的族人……和我的族人一同……”
库洛洛依旧站着，眼里哪里还有曾经哭过的痕迹。
“和我的族人一同共赴黄泉，而我则永世不得超生，在地狱里受尽折磨，偿还自己深重的罪业。”酷拉皮卡顿了顿，望向库洛洛，问道：“到那时候，你愿意和我一起在地狱里受尽折磨吗？”
库洛洛笑开了颜，“你在地狱的时候，我自然也在那里。”
“好，要是我有负于你，你我都会堕入地狱之中，比我的族人承受更多的痛苦和灾难。”
库洛洛把酷拉皮卡揽进怀里，深深地嗅着他身上的气味，“到了地狱也能和你在一起，是我的荣幸。”
酷拉皮卡一口气说完，心脏砰砰直跳，他为了一个男人而用族人做赌注，为了他的眼泪而心软下来。不过转念一想，他不会因为旅团或者派克诺坦而离开库洛洛，更不会因为考大学而瞧不起他。库洛洛的担心是多余的，誓言不可能成真。说出来不过是为了安慰哭泣的大男孩罢了……
酷拉皮卡在心里宽慰自己，末了又偷偷地看着月亮，默默地说了声：愿日后所有赋予窟卢塔族的灾难都全到自己一人身上。
这晚库洛洛没有离开，他心满意足地抱着酷拉皮卡，一遍一遍地在对方耳边问着相同的问题，“真的发生什么事也不会离开我？”
“傻瓜，说了不会就是不会。”
“什么事也不会？”
“嗯。”
“你真好。”
酷拉皮卡转过身，给对方拉起了被角，“睡吧。”
库洛洛拉住他的手，“缓几天再走？”
这是他们今晚起初的话题。酷拉皮卡想了想，世界之大，未必一出门就会遇上幻影旅团。何况自己和他们无冤无仇，身上也无珍稀物品惹人眼红。
他摇了摇头，坚定道：“行李已经收拾好了，说了明天出发就明天出发。”
库洛洛不再劝说，把人搂紧了，“你去到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
“好。”
“以后你负责读书，我负责在家给你做饭洗衣服。”
“傻瓜，这种事不适合你。”
“不，只要是为你做的，就是适合我的。”
酷拉皮卡抬起头，漆黑的夜里看不清男人的表情。他抚上冰冷的脸颊，从触感中感受对方的笑意。他的心被爱意盛得满盈，由衷地说道：“能认识你真好。”
男人把他搂得更紧了，声音放缓，“酷拉皮卡，记住你今天说过的所有话。”
“好。”酷拉皮卡笑了笑。
明天，他们就要踏上征途，告别这一片土地，至此海阔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