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几秒钟时间,江舟舟的心中闪过无数种祁宴口中可能出现的回答,却没猜到会是这句。
她不安的摩挲着衣角,心里不断的反问自己。
她误会了吗?
她不知道。
这句话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样,她越想强装不在意,就越忍不住去探寻一个结果。
江舟舟的大脑快速转动着,眼前不自觉的闪过这一个月以来的一幕幕。
她原本不理解的那些情感,或是喜悦的,或是小心翼翼的,都在此刻汇聚成一个答案。
她好像是误会了。
并且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那最好。”路白石不带一点感情的话拉扯着江舟舟的情绪。
与此同时,门口摇摇欲坠的木板门被人推到,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江舟舟浑身上下瞬间爬满鸡皮疙瘩,她朝门口看去,看见了一脸震惊的卿时倾。
卿时倾身上还套着白大褂,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药箱,看着倒在他脚边的门,有些刻意的张大了嘴,“可不是我弄坏的啊,我就轻轻推了一下。”
之前隐约氤氲出危险气息的谈话戛然而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卿时倾吸引,没人注意到江舟舟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
江舟舟露出一个笑容,走过去把门扶起来,“没事,它之前就坏了。”
之前还不觉得,现在脚腕的疼痛简直让她忍不住咬牙。是因为这几步路走的快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意识到江舟舟走路时小幅度的摇晃后,祁宴朝着卿时倾点了下头,“给她看看,崴了脚,脑袋好像也撞到了。”
眼看卿时倾就要半蹲下来检查她的脚腕,江舟舟急忙后退了几步,和他拉开距离,“不用了,我没什么事。”
“那怎么行。”祁宴起身按住江舟舟的肩膀,把她固定在原地,“时倾,你给她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祁宴的语气依然温柔,在江舟舟耳中却变了味,她变扭的动了下肩膀,从他手中挣脱出来,“我知道了,我不动就是了。”
“乖。”祁宴在江舟舟头顶轻轻顺了几下,只留下转瞬即逝的触感。
江舟舟低下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别处。
“没什么大问题。”卿时倾查看完,松开江舟舟的裤腿,抬头看祁宴,“要不你给我涨点工资,我干脆直接当这小姑娘的贴身看护好了。”
祁宴:“可以,你要多钱?”
没想到祁宴答应得这么干脆,卿时倾顿时觉得自己亏了,“那你把你京北的内套房子给我呗,以后我出差就不用住酒店了。”
祁宴半开玩笑,“倒也可以,那你是打算在我身边工作到死吗?”
卿时倾认真的想了想,“可以啊,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我巴不得这样工作一辈子。”
没想到卿时倾答应,祁宴沉默几秒钟,眼神里带上了几分认真,“那不行,我得带舟舟吃香的喝辣的,至于你,你把她照顾好了,说不定……”
卿时倾站起身,等祁宴的下文。
祁宴悠悠补充,“说不定还能喝口汤。”
卿时倾盯着祁宴看了几秒,“我怎么感觉你最近越来越抠了,你以前不这样。”
“那我不是得,”祁宴看了眼江舟舟,“养孩子吗?”
躲在厕所换完衣服的郁闻风刚出来,就听到祁宴说养孩子,“好家伙,你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
祁宴说,“没有女朋友。”
郁闻风重新扎好头发,拉了个椅子到方便说话的地方坐下,“那你养什么孩子?”
祁宴指了指江舟舟,“怎么也得养到她结婚吧。”
郁闻风对江舟舟的事不了解,正打算追问,被卿时倾一个眼刀拦下。
卿时倾看着从方才开始就一直闷闷不乐,也不肯说话的江舟舟,总觉得照祁宴这个方法养下去,以后要么两相忘,要么两生厌。
其实他能理解祁宴的行为,毕竟祁宴从小到大接触的女性,都是他父亲身边的莺莺燕燕。
祁宴越想好好照顾江舟舟,越把她放在重要的地位,做出的事,说出的话,就越容易引人误会。
“现在说这些还早,”卿时倾转了个话题,“舟舟看着挺独立的,你别太操心。”
听到他们聊起自己,江舟舟才从神游中回神。
路白石已经离开了,房间里除了水流声,就是三个男人围绕着自己的“育儿理论”。
她抓了抓头发,走到橱柜旁取出大米。
维修师傅修好水管后天已经暗下来,江舟舟简单做了个几个菜,端到了餐桌上。
卿时倾和郁闻风围着桌子聊天,祁宴坐在远处回复工作邮件。
江舟舟一边盛饭,一边听了听他们的对话。
祁宴和周远从小一起长大,郁闻风是他们的大学室友,卿时倾是田欣的学生。
四个人关系很好,还一起合伙开了家酒吧。
就是江舟舟遇到祁宴的那家。
任何鸡毛蒜皮的小事从他们嘴里说出来都变得极具喜剧色彩,这是江舟舟第一次在她的小出租屋里感受到人情味。
她摆好碗筷,想起自己上一次和别人围坐在餐桌前吃饭,还是在祁宴家。
她随口问道,“周远呢,今天怎么没和你一起?”
祁宴收了手机,目光落到江舟舟做的一桌子菜上,“他有事出差了。”
江舟舟哦了声,没继续问,低头吃自己碗里的大米。
她做的饭没有祁宴做得好吃,仅仅只是能下咽吃饱的程度。
江舟舟对于吃穿方面不是很讲究,虽然也和同龄人一样喜欢吃好吃的、穿好看的新衣服,但她过去的十年里,所有生活的重心都放在“如何赚钱还钱”这一点上。
父母失踪后江舟舟曾被亲戚短暂的收留过一段时间,但没过多久她就被亲戚隐晦地劝离了。
没人能接受债主动不动的施压和纠缠。
亲戚负担了几年她的学费,已经仁至义尽了。江舟舟懂事,什么也没求,这几年慢慢把学费还给了亲戚。她孤单的长大,穿着旧校服,融进人流中,奔波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有时不得不谎报年纪才能找到一份端盘子洗碗的工作。
江舟舟偶尔也会想,为什么只有她要过这样的生活。
她连羡慕都不敢,忙碌又艰难的活着,认识祁宴后,生活才慢慢好起来,有了能喘气的机会。
她似乎真的在被祁宴像孩子一样养着。
想到这里,江舟舟心里的一点烦闷瞬间变成了感激,她没什么不知足的,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她突然抬起头,伸手给祁宴夹了一筷子菜。
祁宴看着突然伸到自己面前的小手,有些不明就里。
江舟舟又给他夹了块肉,“尊敬长辈。”
祁宴指了指一旁的两个人,“他们可都比我大。”
江舟舟立马会意,给卿时倾和郁闻风也挨个夹了菜。
夹完,她眨着那双大眼睛,定定的看着祁宴。
祁宴慢条斯理的吃完江舟舟夹给他的菜。
然后轻轻吐出一声,“真乖。”
如果江舟舟有尾巴,此刻恐怕早已翘到天上去了。
·
国庆假期过的很快,江舟舟打了五天临工,零零散散赚了些钱,打算在假期的最后一天请白颜吃顿饭。
她找了家比较近的烤肉店,这里距离大学城只有几公里。
这家烤肉店旁边有一个大型商场,交通便利还能顺便逛街,附近的学生都爱来这里吃饭。
店里吵吵嚷嚷的,热闹的氛围从进门就能感受到。
江舟舟把行李放回宿舍才赶到烤肉店,她到时白颜已经点完菜。
见江舟舟从门口进来,白颜朝她招了招手,“舟舟,这里。”
白颜坐的位置在角落,江舟舟脱下外套坐在白颜正对面,看着旁边的几碟牛肉和素菜。
“就点这么点吗,够不够吃啊?”
白颜熟练的用剪刀把牛肉剪成小块,“不够一会儿再点呗。”
江舟舟这还是第一次到正经的烤肉店吃烤肉,她直勾勾地盯着白颜刷油刷调料,感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白颜用生菜包了个肉卷递给江舟舟,抬头时正好看到从门口进来几个人。
那几个男人个子高挑,穿着及膝的大衣,活像从偶像剧中走出来的男主角。
江舟舟背朝着入口,低头专心致志地吃肉,根本没有注意到白颜的表情。
“舟舟舟舟舟舟。”白颜不停地叫着江舟舟的名字,把她从饭碗中叫起来,“刚刚有几个人进了那个包厢,好帅啊。”
江舟舟顺着白颜的手指朝后看去,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嗯?哪儿呢。”
白颜遗憾地叹了口气,“唉,进去了。”
江舟舟咬着筷子想了想,“唔,那我帮你去要微信?”
“真的吗?”白颜的眼神瞬间亮起,几秒钟后她又蔫了下去,“算了吧,我今天出门妆都没画,而且万一人家有女朋友呢?”
白颜方才用的是“几个帅哥”这样的词汇,现在又用“人家”,显然特指其中某一个人。
江舟舟撑着下巴想了想,“你喜欢哪一个?”
白颜眼睛不自然的飘了下,吞吞吐吐的说,“就内个个子高高的,穿着米色大衣白毛衣的内个。”
观察得好仔细。
江舟舟也不懂白颜此刻的感情,但她看的出来那个穿米色大衣的男人是真的撞在白颜喜欢的类型上了。
白颜虽然平时总是抱着iPad看帅哥,但都是十分干脆的评论“帅哥哥贴贴”,像现在这样少女怀春的模样真的没有过。
江舟舟想了几秒钟,利落的起身,朝那个包间走去。
包间门半掩着。
江舟舟早就锻炼的没脸没皮,也不在意外人的看法,她直截了当的敲了下包间门,得到回应后慢慢推门朝屋内看去。
屋里坐着三四个人,江舟舟一眼扫过去,没看到穿米色大衣的人,倒是看到了一个熟人。
“江舟舟?”郁闻风也看到了江舟舟,他愣了几秒钟,才示意江舟舟进来,“在门口傻站着干嘛,先进来。”
迎着其他人错愕的目光,江舟舟走进包间。
“闻风,不是说好同学聚会不带亲属,你怎么还带女朋友来?”
“年纪看着好小,你行啊。”
“三年起步,最高死刑。”
“什么啊,”郁闻风笑着解释,“和我可没关系,祁宴家的小姑娘。”
江舟舟走到郁闻风身旁,发现他的椅背上赫然搭着一件米色大衣。
联想到白颜的描述,她的身体立刻作出判断,掏出手机递给郁闻风。
郁闻风见江舟舟死盯着他的外套看,正想问怎么了,微信的扫码界面就出现在他眼前。
他的手指顿了顿,犹豫着抓起手机,怕误会,还问了一句,“你要加我?”
江舟舟点点头,“我有个朋友喜欢你,想加你微信。”
“喜欢谁?”
门口传来祁宴不确定的声音。
祁宴和周远一前一后进了包间。祁宴进来时江舟舟恰好已经说完半句话,他只听到她的收尾,和那一句轻飘飘的喜欢你。
周远拉开椅子坐下,推了推眼镜,本着抽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看向郁闻风和江舟舟。
江舟舟一手搭在郁闻风椅背上的大衣上,一手抓着手机,距离郁闻风不近不远。
她的大脑宕机了几秒钟,突然想起来祁宴和周远,都是郁闻风的室友。
见江舟舟不说话,祁宴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遍,“和我说说,喜欢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