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那句平静却如同地狱寒冰的“谁干的?”,像一把无形的冰锥,狠狠扎进凌薇的神经末梢,让她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他捻着那点紫色泥土碎屑的指尖,仿佛捻着的是敌人的心脏。大厅里弥漫的低气压几乎让人窒息。
凌薇知道,风暴要来了。但绝不是冲着她。
天刚蒙蒙亮,一层惨白的晨光勉强驱散了最深的黑暗,却驱不散庄园内外弥漫的沉重和死寂。窗外那片被蹂躏的田地,如同丑陋的伤疤,赤裸裸地暴露在晨光下。翻起的黑泥混杂着被踩烂的嫩芽和珍贵的紫色秧苗残骸,刺眼得让人心头发堵。
凌薇的脚踝在顾屿那霸道草药和干净绷带的作用下,疼痛减轻了大半,勉强可以受力行走。她不能再待下去了。瑞康的人已经动手,顾屿这座火山随时可能爆发,她留在这里不仅危险,更可能成为靶子。她必须尽快出去,联系林薇,掌控全局,揪出那个内鬼!
她没有和顾屿告别——那个男人依旧站在窗边,背对着她,身影凝固在冰冷的晨光里,像一尊沉默的复仇雕像。她裹紧冲锋衣,拉高衣领遮住半张脸,一瘸一拐地穿过荒芜破败的前院,拉开了那扇沉重的庄园大门。
门外泥泞的土路蜿蜒向下,通往青溪村。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一种异样的、紧绷的寂静。连清晨的鸟鸣都消失了。
凌薇发动了停在庄园不远处、沾满泥点的越野车。引擎的轰鸣声在死寂的山坳里显得格外刺耳。她挂挡,松开刹车,车轮碾过泥泞,缓缓驶向村子的方向。
车子刚驶过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凌薇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太安静了。
本该是炊烟袅袅、鸡犬相闻的清晨,此刻却死寂一片。路两旁的灰瓦房子门窗紧闭,偶尔有窗帘被掀开一角,又迅速合拢,留下一道窥视的缝隙。几只在路边刨食的土狗,看到她车过来,不是摇尾巴,而是夹着尾巴,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威胁性的呜咽,飞快地蹿回自家院子。
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胶水,开始弥漫在空气中。
凌薇的心沉了下去。她踩下油门,想快点离开这诡异的地方。车子加速,驶过村中那条狭窄的主路。
就在这时!
“哐当!!!”
一块拳头大小、棱角分明的石头,带着破空之声,毫无预兆地从路边一栋房子的阴影里飞出,狠狠砸在了凌薇驾驶座旁的车窗上!
钢化玻璃瞬间爆裂!蛛网般的裂纹以撞击点为中心,疯狂地蔓延开来!无数细小的玻璃碎片如同冰雹般溅射进车内!
“啊!”凌薇下意识地猛打方向盘,险险避开飞溅的碎玻璃,车子在泥路上打了个滑!她惊魂未定地踩住刹车,心脏狂跳!脸颊被一块飞溅的细小碎片划破,火辣辣地疼,一丝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
她猛地扭头看向石头飞来的方向!
只见路边,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十几个村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手里拿着锄头、扁担、甚至扫帚,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排斥和好奇,而是充满了赤裸裸的、如同看待仇敌般的愤怒和憎恨!
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脸色黝黑、皱纹深刻得像沟壑的老农。他手里没有武器,但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凌薇,里面燃烧着熊熊怒火。他猛地踏前一步,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凌薇的车窗,发出了一声嘶哑却充满刻骨恨意的咆哮:
“滚出青溪——!!!”
“滚出去!!” “丧门星!!” “滚啊——!!!”
如同点燃了炸药桶!
老农的怒吼瞬间引爆了人群!十几个村民挥舞着手里的农具和杂物,群情激愤地朝着凌薇的车子涌了过来!他们用最恶毒、最粗鄙的方言咒骂着,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碎裂的车窗上!
“就是她来了才出的事!”
“昨晚田里的动静!肯定是她招来的贼!”
“村长都说了!外面来的没一个好东西!都是来抢我们地的!”
“砸!砸了她的车!把她赶出去!”
更多的石块、土块、烂菜叶如同雨点般砸向凌薇的车子!砰砰砰地砸在车顶、车门和碎裂的挡风玻璃上!车子被砸得摇晃不已,警报器发出刺耳的尖鸣!
凌薇被彻底困在了这愤怒的包围圈里!碎裂的玻璃外,是一张张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一双双喷射着憎恨火焰的眼睛!那些挥舞的锄头、扁担,随时可能落下!她甚至看到几个半大的孩子,也捡起地上的碎石,奋力朝车子扔来!
恐惧和愤怒如同两条毒蛇,瞬间缠紧了凌薇的心脏!她明白了!瑞康的人不仅毁了田,还煽动了村民!把昨晚田地遭破坏的罪责,一股脑儿扣在了她这个“外来者”、“城里来的女老板”头上!好一招祸水东引!好一个借刀杀人!
“听我说!不是……”凌薇试图降下车窗解释,但刚降下一条缝,一块湿漉漉的泥巴就“啪”地一声糊在了车窗上,溅了她一脸腥臭的泥点!
“滚——!!!” 村民的怒吼声浪更高,几乎要将她的车子掀翻!
孤立无援!百口莫辩!
凌薇死死握住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脸颊的伤口还在渗血,混着泥点,狼狈不堪。她看着车外汹涌的、充满敌意的人群,一股冰冷的寒意和滔天的怒火在她胸腔里激烈碰撞。
她猛地挂上倒挡,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越野车发出沉闷的咆哮,轮胎在泥地里疯狂打滑,溅起大片泥浆,逼退了离得最近的几个村民!趁着人群被惊退的瞬间,凌薇猛打方向盘,车子如同受伤的野兽,在泥泞中甩出一个危险的弧线,朝着来时的方向——那座如同孤岛般矗立在山坳里的荆棘庄园,仓皇冲了回去!
后视镜里,是村民依旧挥舞着农具、愤怒追赶的身影,还有那个老农拄着锄头、站在泥地里,如同诅咒般死死盯着她离去的、佝偻的身影。
“滚出青溪——!!!”
那嘶哑的怒吼,如同跗骨之蛆,穿透引擎的轰鸣,死死钉在了凌薇的耳膜里。
她不是贼。
但现在,整个青溪村,都视她为寇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