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固的空气被一声沉闷的惊雷狠狠劈开!
“轰隆——!!!”
仿佛天穹被砸出一个窟窿,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带着万钧之力,疯狂地砸在庄园破败的屋顶、泥泞的地面、扭曲的相机残骸和所有人身上!瞬间就将世界笼罩在一片白茫茫、震耳欲聋的水幕之中!
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浇灭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浇得所有人一个激灵。金丝眼镜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镜片一片模糊,他脸色铁青地看着地上那团扭曲的金属垃圾,又看向挡在凌薇身前、在暴雨中如同磐石般岿然不动、眼神依旧冰冷如刀的顾屿。
那只徒手捏碎相机的手,此刻正垂在身侧,雨水冲刷着上面的泥土,却洗不掉那份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慑力。调查员们下意识地又后退了半步,雨水顺着他们紧绷的下颌线往下淌,狼狈不堪。那个拿着手铐的大汉,更是脸色发白,手里的金属物件仿佛成了烫手山芋。
“顾先生!”金丝眼镜男在暴雨中不得不提高音量,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色厉内荏,“暴力抗法是重罪!你……”
他的话被顾屿的动作打断了。
顾屿甚至没看他。他猛地转头,目光穿透厚重的雨幕,死死盯着庄园后山的方向!那眼神里的冰冷杀意瞬间被一种更强烈的、混合着焦灼和某种……末日降临般的惊悸取代!
“糟了……”顾屿低低地嘶吼了一声,声音被雨声吞没大半,但离他最近的凌薇却听得清清楚楚!那声音里蕴含的恐慌,比面对调查员和村民围攻时更甚百倍!
凌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又怎么了?!
只见顾屿猛地转身,不再理会那些僵在雨中的调查员,一把抓住凌薇的手腕!他的手掌滚烫,带着雨水冲刷不掉的泥土粗粝感,力道大得惊人!
“跟我走!”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甚至有一丝……绝望?
凌薇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脚踝的伤处传来尖锐的刺痛!但她根本来不及抗议或思考!顾屿的眼神和语气告诉她,天塌了!而且是立刻、马上!
顾屿拽着她,像拖着一件行李,踉跄却迅猛地冲向主屋旁边一个堆放杂物的破棚子。雨水疯狂地砸在两人身上,视线一片模糊,衣服瞬间湿透,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冲进破棚,里面堆满了农具和废弃的木料,散发着浓重的霉味。顾屿看都没看,直接从一个挂满蛛网的角落里拽下两件厚重的、散发着浓烈桐油和干草气息的——蓑衣!
那是用棕榈叶和茅草编织成的古老雨具,沉重、粗糙,像两件笨重的盔甲。
顾屿将其中一件不由分说地塞进凌薇怀里,自己则飞快地将另一件甩到背上,用草绳在胸前胡乱打了个死结。动作粗暴而迅捷。
“穿上!快!”他一边吼着,一边又从一个积满灰尘的竹筐里翻出两顶同样由竹篾和箬叶编成的尖顶斗笠,将其中一顶扣在凌薇湿透的头上。
凌薇手忙脚乱地套上那件沉重粗糙的蓑衣,冰冷的棕榈叶摩擦着她湿透的冲锋衣,带来一种奇异的、原始的触感。斗笠很大,几乎遮住了她半张脸,雨水顺着斗笠边缘哗哗流下。
顾屿根本没时间等她整理好。他一把抓起靠在墙边的一把长柄柴刀,另一只手再次抓住凌薇的手腕,低吼一声:“走!”
两人如同离弦之箭,再次冲入狂暴的雨幕!顾屿的目标极其明确——庄园后方那片陡峭、被浓密植被覆盖的、此刻在暴雨中更显狰狞幽暗的山林!
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着身体,即使隔着蓑衣和冲锋衣,依旧能感受到那股巨大的冲击力。脚下的泥地湿滑无比,每一步都像踩在冰面上,随时可能摔倒。视线被雨水和斗笠遮挡,只能模糊看到前方顾屿那穿着厚重蓑衣、如同移动草垛般的背影。
“去…去哪?!”凌薇在风雨中嘶喊,雨水灌进嘴里,又咸又涩。
“后山!崖壁!”顾屿头也不回,声音在风雨中断断续续,“幽昙……最后……几株……暴雨会冲走……根……全完了!”
幽昙?是那种紫色秧苗的名字?!暴雨会冲走它们的根?凌薇瞬间明白了顾屿那末日般的恐慌从何而来!瑞康的人昨夜毁田拔苗,但可能还有几株极其珍贵的母株或者种子苗,藏在后山最险峻的地方!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可能会彻底断绝最后的希望!
一股寒意混合着莫名的使命感涌上心头。她不再是被动地被拖拽,咬紧牙关,忍着脚踝的剧痛和湿冷的窒息感,奋力跟上顾屿的步伐!
山路越来越陡峭,泥泞湿滑。顾屿对地形极其熟悉,在暴雨中依旧能快速找到相对稳固的落脚点。他一手紧握着柴刀,劈开挡路的藤蔓和低垂的湿漉漉的树枝,另一只手却始终死死地抓着凌薇的手腕,像一道永不松开的铁箍,将她从一次次滑倒的边缘拽回来!
他的手掌滚烫而粗糙,传递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和……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暴雨倾盆、如同泽国般的山林中。厚重的蓑衣虽然挡雨,却也笨重闷热,汗水混着雨水,浸透了内里的衣衫。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流进脖子,冰冷刺骨。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雨声、雷声、还有脚下泥浆被踩踏的“噗嗤”声。
突然!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如同大地腹中发出的咆哮,从他们侧前方的山体传来!紧接着,是树木断裂、巨石滚落的恐怖声响!泥石流!
“小心!”顾屿猛地将凌薇往自己怀里狠狠一拽!
凌薇猝不及防,整个人撞进他宽阔、被厚重蓑衣覆盖的胸膛!一股浓烈的桐油、干草、泥土和他身上特有的草木清苦气息混合着滚烫的体温,瞬间包裹了她!
就在她撞入他怀中的瞬间,一块裹挟着泥浆和断枝的巨大山石,带着毁灭性的力量,轰然砸在他们刚才站立位置稍前一点的地方!泥浆四溅!地面都在微微震颤!
凌薇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死亡的阴影擦肩而过!
顾屿的手臂如同铁钳般环着她的腰,将她牢牢固定在怀里,隔开了飞溅的泥浆。他低头,蓑衣的尖顶几乎碰到凌薇的斗笠,雨水顺着两人的蓑衣交汇流下。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受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和那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额发上。
“跟紧我!”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穿透雨幕。
他没有松开环抱的手,几乎是半搂半抱地带着她,绕开那处危险的山体滑坡区,继续朝着更陡峭、更幽暗的崖壁方向,在倾盆暴雨中,艰难跋涉。
冰冷的雨水,滚烫的胸膛,粗粝的蓑衣,紧扣的手腕……在这片隔绝天日的暴雨山林里,在这生死一线的绝境中,两个原本壁垒分明的人,被一件古老的蓑衣,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只为抢救那最后一线,渺茫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