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后初裴锐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眉头紧皱,像是出现了什么棘手的情况。
“怎么了?”曲时清也跟着停下脚步,坐在他身边。
在身旁人温柔如水的注视下,初裴锐的目光闪烁,挠了挠头:“小语说,她现在不太方便。”
这是礼貌的说法,他刚刚给初裴语发消息说要带曲时清去见她,之后初裴语估计是怕回消息他没看见,直接打了电话过来说,不想和曲时清见面。
初裴锐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清楚初裴语同样想念曲时清,虽然没有明说但心里也一直在怪初裴锐为什么不珍惜,为什么和曲时清分手了。
就连刚刚打电话,初裴语第一句也先是问的曲时清现在怎么样,知道他现在过得很好,她才松了口气,继续说其他。
所以初裴锐不知道初裴语为什么会拒绝见面。
曲时清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当时那个天天黏着自己的小女孩会拒绝见到他。
但他尊重她的选择。
初裴锐尴尬地开口解释:“她可能是觉得太突然了,没做好准备。”
曲时清说:“没关系,我明白的。”
他明白,在尚未感受到人生重大变故之前,遇见一切好与坏都会在岁月的发酵里变成痛苦的源泉。
不是不想,是不敢。
聊着聊着走到路边,初裴锐从口袋里掏出烟:“介意我抽一根吗?”
“……”曲时清摇摇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他不知道初裴锐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抽烟的,而且动作娴熟,显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周围人烟稀少,初裴锐站在路边吞云吐雾,时不时低低的小声咳嗽,声音很闷。
夜色里曲时清看不清对方的脸,沉默一会儿还是没忍住:“还是少抽点吧,对身体不好。”
初裴锐抽完了一根坐回来,声音低哑:“我心里有数。”
曲时清不知道说什么了,便只“嗯”了一声。
初裴锐不知道把这个回答理解到了哪里去,特意解释道:“我没有经常抽,就有时候压力太大会抽一根。”
“你不想我抽吗,那我以后戒掉。”
“……”曲时清垂下眼帘,没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很多时候初裴锐说的话他都不知道怎么接。
初裴锐也不在意他的冷淡,又像朋友闲聊一般若无其事问:“你和你现在的男朋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曲时清并不觉得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如实道:“亲戚介绍的,相处之后觉得很合适,就在一起了。”
“合适啊……”初裴锐把这两个字咀嚼几遍,心口酸涩。
他和曲时清之间最缺少的就是合适。
“时间不早了,既然小语不方便,那我就先回去了。”曲时清看了眼时间,对初裴锐笑了笑:“我男朋友还在等我。”
好像没有什么借口能够阻拦了。
初裴锐的手指无力地蜷缩,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叫住他:“曲时清。”
这是重逢之后他第一次叫对方的名字。
曲时清停住脚步回头看他,目光如水,漂亮的眉眼在路灯下蒙上一层朦胧的光。
初裴锐有很多话想说,最后挑挑拣拣,能说出口的却只有几句:“你们会结婚吗?”
“可能吧。”
说完这句之后曲时清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下一句,就准备转身离开。
转过身的瞬间,身后响起低沉的男声,混在风里显得有些模糊。
“对不起。”
曲时清顿在原地,却没有回头。
“当初的事情对不起,是我的错。”初裴锐吸了口气:“可我还是喜欢你,我还是想追回你。”
“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曲时清转头,神色没有意外,眸光近乎冷漠,声音似无奈似叹息:“你还是这个样子。”
什么成熟,什么稳重,都不过是错觉。
可初裴锐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就注定无法保持理智。
之后的流程也和从前一样。
每一次都是这样好好说着话,还是吵起来了。
总是这样。
最后依然是不欢而散。
不同频道的人是没办法一直交流的。
没多久就回到了热闹的街道上,耳边是喧闹的人群,不同的摊位闪烁着五彩斑斓的灯火。
曲时清恍惚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虚假而梦幻,所见所行也不过是一场经年的梦。
明明什么也没做,浑身上下却一点力气都没有,好像从身到心都枯萎了。
走着走着,他莫名想起在很小的时候,自己偶尔会看家里那个老旧的电视机,有时候看动画片,有时候跟着母亲看各种狗血电视剧。
那时候他的父母还没有离婚,还很小的曲时清和后来的初裴锐一样,不懂电视剧里那些人有事为什么不能直说,为什么都要去期盼对方能懂自己没说出来的心思。
后来他看着初裴锐,发现有些事原来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出口。
曲时清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后来和初裴锐分手后又和余自深恋爱,他才终于明白,是因为底气不够。
他没有觉得他和初裴锐能走到最后,所以那些话没敢说出口,怕会催化他们感情结束。
越害怕什么,越会遭遇什么。
枝头只剩下零星干枯的树叶,曲折的枝干坚韧而苍凉。
远远的,曲时清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见便利店的透明玻璃后男人的侧脸,明明面无表情,却让人无端觉得,他好像很伤心。
一阵风吹过,曲时清的眼睫颤了颤,提步走过去。
便利店里的灯光明亮,长身玉立的大美人从黑暗中一点点走到光亮里,精致的面容也变得清晰。
余自深回过神来,在望见那雪白的面孔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就连本来昏昏欲睡的店员也精神起来,愣愣地看着门口。
走出去时,余自深低声问道:“你和你前男友聊得怎么样?”
他刚刚一眼就能看出,初裴锐对曲时清依然贼心不死。
曲时清想了想:“就那样吧。”
余自深没再问了,神色里是掩盖不住的萎靡与沮丧。
曲时清抬头看他,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难过,明明在刚刚他没有阻止,自己离开时他也还没有这副模样。
如果刚刚余自深开口阻止了,他就算想见初裴语也不会和初裴锐走的。
余自深知道等曲时清来哄自己不现实,却还是忍不住期盼。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座小公园,直到走到公园的小路上,他也还是没等到。
鼻腔里像是溺水一样堵着难受,喉咙里干涩生疼,仿佛下一秒就能呕出一口血,余自深停下脚步,说出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相亲的时候,你说过你的理想型一直是温柔耐心,成熟理智。”
“你的前男友和你的理想型完全挨不着边,但你还是和他在一起了。”
“他是爱,我只是合适,对吗?”
标准是给不爱的人的。
心口一颤,曲时清的否认苍白无力,自己都觉得牵强:“不是……”
余自深不想和曲时清吵架,可他好像没办法保持冷静,又或许是那些疑问藏了太久,直到今天才彻底爆发出来。
“你上次在KTV唱那首歌的时候有没有想起他?你是不是还是忘不掉他?”
只要一想到曲时清在遇见自己之前曾和别人有过那么深的纠葛,他就觉得喘不上气来。
他早就知道,也以为自己可以忍耐,可以假装不在意,可在看见曲时清跟着初裴锐离开时,心底却像是起了一场海啸。
他就是介意,就是吃醋,就是难过。
唱歌?
曲时清几乎是一秒就想起来,自己上次在KTV唱的那首歌是什么,那时唱到一半余自深喝醉了闯进来,他也就没有唱完。
是陈粒的《走马》。
半晌,曲时清红润的唇瓣动了动,声线清润,语速不急不缓:“我第一次听那首歌是在和他谈恋爱的时候,那时候我以为这首歌唱的是复合。”
“……那天是我分手后第一次唱这首歌,分手后我对和他有关的一切避之不及,可那一次唱完,我却发现,我的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
不同人不同时期,听同一首歌都会有不同的感受。
第一次听,他以为唱的是复合,分手后再听,他却觉得唱的是释怀。
心境不同,看见的风景都会有变化。
曲时清安抚地抬手去抚余自深的额角,声音轻柔的低声哄道:“别难过了,我没有忘不了他,也没有不喜欢你。”
余自深伸手抱住他,没有说话。
曲时清安慰一般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两个人都没顾上回头,也就没有看见初裴锐震惊的目光。
过了那么多年初裴锐确实成熟了许多,他赶上来是想对于自己的鲁莽和失礼向曲时清道歉,也怕曲时清被现任误会。
却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一幕。
月色下五官昳丽的美人神色温柔如水,和比自己高了大概半个头的男人相拥着,正凑在对方耳边低声哄着什么,白皙如玉的手还在对方后背轻轻拍着。
神色专注,好像眼里只有面前的男人,完全看不见站在身后的另一个男人。
初裴锐如被当头一棍,心口仿佛都在淌血,细细密密的疼痛蔓延到全身。
他看着曲时清修长清瘦的背影,恍惚间想,你从来没有这样哄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