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那年,他十五岁,刚上初三。
随着这个噩耗接踵而来的,是家里公司的破产以及巨额的各类订单违约金,不过两个月,岳文硕就从那个名贵的别墅区搬到了月租五百的小巷。
可他竟然连这五百都赚得困难。
厄运似乎依旧不肯放过他,刚上高三,母亲被确诊了癌症晚期。
岳文硕为了高昂的治疗费用不得不一天打几份工,成绩的下降是必然的,不够的睡眠时间,他终于在高考最后一科考试中晕倒了。
但,哪怕是大专,他也要上,至少,他能申请助学贷款了,这意味着,母亲的治疗费用又有了一笔。
从家里出事后,身边的所谓朋友也远离了,他以为这个世上没有单纯的友谊了,可是,他遇到了濯连栀。
见到的第一面,他只觉得,这个男生长得比女生更漂亮。
长着一张贵公子的脸,可濯连栀却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干嘛?可怜我啊?”
濯连栀精致的脸上带着玩味的笑,话语带刺,“既然这么可怜我,要不要捐点钱给我,像您这样的富家少爷,给个百八十万不过分吧。”
他从来不会将别人的冷嘲热讽放在眼里,反而能更加自然地说出一些让别人反而下不来台的话,张扬又近似跋扈的模样,让他身上的颜色更加明亮。
岳文硕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关系更近是濯连栀留校的一次发烧,岳文硕将人送到医院,顺便去看了母亲,从那以后,濯连栀有意无意地跟着他一起吃饭、上课,岳文硕吃馒头的日子越来越少了,渐渐的,他们似乎一起被孤立了。
濯连栀看起来什么也不在乎,没心没肺的样子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但,岳文硕知道他是最有心的人。
“做手术吧。”
濯连栀将一张卡递给他,透过门上的小窗望着病房里的人,声音放轻,“要是钱不够再跟我说。”
岳文硕眉头紧皱:“你哪儿来的钱?”
一周前,母亲的病情恶化,医生建议立即手术,可加上后续费用,若用上好一点的药,至少一百万。
濯连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跟‘盛娱’签约了,那边提前给了三百万。”
“什么时候?”岳文硕瞳孔收缩,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小栀,你不是不想进娱乐圈吗?”
“盛娱”找了濯连栀很多次了,但都被拒绝,岳文硕是知道的,濯连栀不喜欢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哪有什么想不想的。”濯连栀笑,“文硕哥,我长这样一张脸,在这个圈子里还是好混的,到时候,带着你和咱妈一起吃香喝辣。”
岳文硕眼里有热意在翻滚,鼻头酸涩,声音闷闷的:“签了多少年?”
濯连栀靠在门边,目光重新放到病房里面:“你不用管这些,只要知道,咱妈能吃好一点的药了,这样就好了。”
“小栀。”岳文硕声音一哽,可眼前站着的人只是一如既往地笑得肆意潇洒。
濯连栀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是真的想方设法的好,这一点,岳文硕永远还不清。
可母亲依旧没能熬过去。
岳文硕也因此知道,濯连栀和“盛娱”签了四十年,违约金都难以想象。
这几乎是一个人的半生,意味着,只要濯连栀身上还有价值,他要被“盛娱”压榨一辈子。
幸好,濯连栀火了。
但,岳文硕觉得他们似乎要越走越远。
濯连栀说:“我好像总是一个人,突然好想念我们住学校的时候。”
一句话,岳文硕就辞掉工作,当了濯连栀的助理。
不到三个月,他选择进娱乐圈,签的还是“盛娱”,条件是,让“盛娱”更改与濯连栀的签约合同。
岳文硕条件不如濯连栀,但在这个圈子里,他这一类型的人却是不多的,可“盛娱”更舍不得濯连栀身上的价值。
但是,四十年还是改成了二十年。
濯连栀倾力捧红岳文硕,但,岳文硕却像是刻意在避着,始终不温不火。
这个圈子确实不太干净。
岳文硕被送到鄢以楠床上的时候,终于知道了为什么“盛娱”会答应那个条件。
虞山说,鄢以楠是在他当助理时就看上他的,可偏巧,岳文硕竟然想进娱乐圈。
而这一切,“盛娱”是主谋,虞山是帮凶。
“你不用想着告诉连栀。”这个平时亲和的经纪人像是终于露出了獠牙的狼,“你该知道的,他现在羽翼未丰,若是与‘盛娱’作对,不是漫天的违约金,就是被雪藏,你们,谁也救不了谁。”
“盛娱”知道怎么拿捏濯连栀,更知道怎么拿捏岳文硕,他们似是彼此的软肋,而这,是岳文硕亲手交出去的。
鄢以楠总想给他资源,但岳文硕从来不珍惜资源。
他像是认了命,成为了一个随叫随到的金丝雀,可直到濯连栀上了酒桌,岳文硕才第一次发了火。
“他不能成为商品。”他警告虞山,“如果他出事,我会跟你们同归于尽,虞山,你们别忘了,我就是你们犯罪的证据。”
虞山不会得罪他,因为若是岳文硕想,以鄢以楠目前对他的新鲜劲,“盛娱”会遭殃的。
岳文硕很会利用这一点,这也是濯连栀一路顺风顺水的一大原因。
鄢以楠确实很惯着他,也宠极了他,可岳文硕到底不喜欢男人,饶是鄢以楠对他再好,他也无法爱上他。
鄢以楠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所有人都说鄢总爱他那个不知名的金丝雀,就连金丝雀本人几乎都有了这种错觉,直到有一天,他将金丝雀送给了别人。
岳文硕才终于醒悟,这个圈子里,他竟然在奢求什么爱。
那个晚上,是岳文硕最难熬的一晚,身上全是皮鞭留下的伤,可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疼。
原来这才是金丝雀。
爱时盛宠至极,不爱时低如尘埃,金主可以说不爱就不爱了的。
他累了,甚至萌生了死了就好的想法,但这个想法还没付诸行动,醒来时他还是躺在了鄢以楠的房子里的。
“对不起。”
鄢以楠紧紧抱着他,身上全是烟味,声音是被烟熏后的哑,“对不起。”
他下巴上全是胡茬,刺刺的,扎得皮肤生疼,可岳文硕觉得这点疼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文硕。”他声音在抖,“我爱你。”
他说爱时,那种小心翼翼又后怕的语气好像真的,可岳文硕却只觉得想笑。
鄢以楠有权有势,他若不想,别人怎么敢与他争什么。
这一次,不过是他对他内心的试探,鄢以楠或许从来没想过他会对一个男人产生爱情。
“鄢总。”
岳文硕没动,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意,“您先把我放下来吧,挺疼的。”
他态度如常,鄢以楠却更显错愕,更加小心地将他从怀中腾出,一颗心都似乎捧了出来。
“对不起。”
鄢以楠想搞垮一个人太简单了,可好像只要他将那个折磨岳文硕的人除掉,将知道这件事的人清理个遍,他们就能恢复如初。
但,谁心里都清楚,他们早就有了隔阂。
这份芥蒂,随着岳文硕对濯连栀的在意逐渐变成了矛盾。
岳文硕了解濯连栀,知道他喜欢肖泽这一类型,于是在仔细查过肖泽后才将人带到濯连栀面前,却没想到一切都是鄢以楠的设计。
岳文硕看着热搜还是难以置信:“鄢以楠,你算计我?”
“我说过,你越是在乎他,我就越不让他好过。”鄢以楠冷笑,“岳文硕,你还真是贱呐,这么喜欢濯连栀,喜欢到可以亲自为他挑选床伴。”
“鄢以楠!不要觉得谁都像你这么龌龊!”岳文硕气得全身发抖。
“我龌龊?”鄢以楠冷哼,“是,我是龌龊,所以,无论我做出什么事,就都合该他受着!”
岳文硕沉着脸:“鄢以楠,你还想做什么?”
鄢以楠没有回答,第一次先挂断了电话。
岳文硕知道他手段阴险,可却没想过,鄢以楠在他手机里安装了窃听器,而从这一刻开始,岳文硕就被困在了山里。
整个剧组都是鄢以楠的人,这部戏选址拍摄地的最初目的,就是要切割岳文硕与濯连栀之间的关系。
无妄之灾。
接到濯连栀入狱的消息时,岳文硕脑海里只想到了这一个词。
鄢以楠想毁掉一个人也是如此简单。
捧得越高,摔得就越惨。
岳文硕感觉到了绝望,这个世界的法则,好像真的就是弱肉强食,他们怎么抵抗得了有权势的人啊。
他能想到解这一局最好的方式,就是岳文硕的死亡。
但鄢以楠太了解他了。
“岳文硕,你最好是好好的,否则,濯连栀在牢里也不会好过!”
鄢以楠允许岳文硕每个月可以去看一次濯连栀,但濯连栀从来不见他,但他还是坚持不懈地往监狱里寄信,他想让濯连栀知道,他从未背叛过他。
他心心念念护着一个人,可最后,濯连栀却因他而死。
“鄢以楠,你骗我。”
岳文硕觉得太可笑了,他竟然又相信了鄢以楠一次。
“文硕,不是我做的,这次真的不是我做的。”
他一遍遍试图解释,可岳文硕根本不信,也不敢信了。
“鄢以楠,放过我吧。”
“我永远,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了。”
【叮——】
【检测到百分百后悔值,考核官程序植入中】
【考核官已到位】
【重生典当行,竭诚为您服务】
【你好,岳文硕先生,我是您的考核官010.】
他以为割破大动脉会痛不欲生,可直到身体冰冷都没能感觉到什么,血液流动好像也静止,他凝望虚空,却无心去寻那说话的是谁。
010继续说话:【鉴于您生前有憾,本考核官检测到足够典当的后悔值,根据典当行规则,可给您一次重生机会,您是否接受?】
“重生?”
岳文硕还是愣愣的,没有笑意的脸上看起来很呆。
010:【是的,您可自行选择重生节点。】
重生。
明明该高兴的,或许重生就能亲口说声抱歉,但,他无脸去见他。
“我不愿重生。”
“我,不配重生。”
所谓的用弥补偿还亏欠,但,濯连栀对他早就已经失望了,利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去弥补,只不过是寻得他自己内心上的平衡。
发生过的事已是既定事实,不是说重生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
这般心中有愧、有悔,却无望的人,是010从未见过的。
实在有趣得紧:【往事易结不易解,故而重生的机会实在难得,您确定放弃了吗?】
实在难得。
岳文硕略显纠结,沉吟片刻,慢吞吞地咽了咽喉结,竟是道:“请问,重生机会可以转让吗?”
010有些惊讶:【自然可以,不过,您可想清楚了,若是将重生机会赠予他人,您将会消失在这个世界。】
“嗯。”岳文硕笑了,终于释然,“我愿意消失。”
【叮——】
【重生典当已达成,恭祝重生愉快】
010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客人,亦可以是一个难得的典当人。
“老板,我觉得这可能是个人才。”
他不太想见到这样的人消失,于是匆匆赶到典当行,试图与池清佪说上一说,“若是作为考核官投入进世界,他或许会带来更多的情感波动,老板,情感能量有可能成倍数。”
情感波动使得后悔值能量指数更高,共情能力强的人往往能挖掘更多的能量,这也是典当行挑选考核官的标准之一。
“确实异常。”
池清佪看着典当指数,“你去接触一下,若他有意将自己典当,典当行可以答应他一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