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学安排在周四周五,阮枝上车后选择中间靠后临窗的位置,她想起乔盏说自己被分到B组,于是没有寻找,微微靠在玻璃窗上 闭目养神。
梦里又梦见了阮锺文。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下巴起了淡淡的青胡茬,眼尾的泪沟也有些明显,看上去十分疲惫。
“爸爸!”
阮枝看见自己正在拼命的朝前跑,但是仍然追不上阮锺文。
“爸爸,你回头看看枝枝……爸爸……”
不管她怎么喊,阮锺文也没有回头。
阮枝紧闭的眉眼猛地睁开,眼角还有些微微泛红。
她余光看见江群见的mp4放在隔板上。
少年骨节分明又十分修长的手指正在懒散的翻着书,阮枝垂眸看去,他干净的指腹间正堪堪夹着其中一页。
江群见察觉到视线,转头看了一眼阮枝,狭长的桃花眼幽深看不见底,似乎是没想到她醒怎么快。
轻轻蹙眉,语气带着一丝疑问,“吵到你了?”
阮枝闻言摇摇头,或许是做了不太好的梦,声音还有些哑。
“没,没吵到我。”
江群见指尖一顿,转头瞥见阮枝的眼尾,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红,在白皙的皮肤上十分刺眼。
他合上书,语气带着一丝询问,不大真切。
“做噩梦了?”
阮枝有些疲惫的捂着脸,听到他的声音,小幅度的点点头。
江群见将一半的耳机递了过来,阮枝盯着视野里白色的耳机有些发懵。
还没伸手去接,就听到侧边传来的声音。
“听说,听歌会好很多。”
干净凛冽,和秋天很像的声音。
阮枝怔愣半晌,纤细的手缓缓将耳机戴上,喃喃自语一样说了句谢谢。
“茫茫人生好像荒野
如孩儿能伏于爸爸的肩膊
谁要下车……”
窗外的秋景好像走马灯一样,来不及记住,就背道而驰的离去。
阮枝看着玻璃窗上少年倒映的侧脸,挺拔的鼻梁和刀削一样的薄唇,心里泛起些许悸动。
她和大多数的少女一样,有着伟大又秘密的心事。
但阮枝慢慢觉得,好像不一样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是不是像网上说的那样,喜欢一个人产生的最大错觉,
——他喜欢你。
少女听着耳机里突然变换的情歌,微微抿唇。
她看着窗外的风景,闻见身边那股淡淡的茶花清香味儿,突然不纠结了。
江群见,就算你不喜欢我,那也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
不过,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我的耳机可以分你一半。
少女心想。
算了算了,希望你永远好心情。
阮枝又想。
……
……
这次研学的地方是在芙城,阮枝躺在酒店的床上还在想博物馆里遥远又触目惊心的历史。
乔盏在手机上噼里啪啦打了一串字,点击发送后,就偏头看向阮枝。
“枝枝……”
阮枝闻言回过神,有些疑惑的看着乔盏,心里却装着杂七杂八的东西。
乔盏看着少女那双可以把人吸进去,像漩涡一样的眸子,不知道该不该问,她面露踌躇,看上去又可爱又笨拙。
阮枝好像一眼看穿了她,噗嗤的笑出声来,“你要问什么就趁现在,等会儿我翻脸不认了哦。”
少女的眼睛因为染了笑意而亮亮的,像星星,又像落在江面上的月光。
乔盏觉得阮枝应该放开手去做,于是心一横直接问出来了。
“你是不是……”她停顿了一下,一口气说完后半句,“喜欢江群见?”
阮枝没有犹豫,坦荡的点点头,“对,我喜欢他。”
说完后脸却不受控制的烧了起来。
她第一次说这样肉麻的话,实在藏着些别扭的可爱。这也是阮枝第一次勇敢的承认她喜欢上了一个人。
“他们都说,如果喜欢上一个人,你就离完蛋不远了。”阮枝看着酒店的悬灯,伸手遮掩了一下,“盏盏,我不知道会不会完蛋,我只知道,他买的水好像永远更甜,他的话、他的语气总是会拨动我的心弦,他的优秀和游刃有余总是激励着我。”
乔盏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阮枝,像是在回忆什么宝贝一样,她想了半天,只想到一个词。
——珍视。
乔盏张张嘴,又闭了起来。
阮枝弯了弯唇角,“听上去是不是很蠢,就和我觉得意林里那些犯蠢的少女一样。”她喝了口水,看着有些发懵的乔盏,倒不好意思起来了。
乔盏摇摇头,“不蠢,真的。枝枝,爱有时候是不会主动敲门的,我们不能一直等待,我们要去握住它。
哪怕将来有一天它会消失殆尽,回忆起来,也可以感慨的说,我曾经那么用力的喜欢过一个人。
所以,枝枝,大胆一点,感情是最最不能犹豫的东西。”
乔盏其实也不太懂那么多,但是乔盏觉得,喜欢就是要回拥的。
爱情,总是会让人深陷其中又无法自拔。
两个人从彼此羞怯到天南海北无处不聊,阮枝最后肚子饿了,于是自己下楼想买吃的。
乔盏本来也想去,但无奈她今天有些腹泻,只好等着阮枝的投喂。
芙城气温没有桐城低,此时上街走了几步路还有一点热意。
阮枝看到街对面有一家24小时的便利店,径直走过去。
街边的柳树早已泛黄,和柳絮纷飞相反的季节。
江群见就是在这时闯入阮枝的视线。
没有了往日的随意,黑色的外套下隐约看出他挺直的背,带着一丝桀骜。
他站在那天校门外耀眼的迈巴赫的右方,视线冷冷的落在车里。阮枝看的不太真切,看到少年勾唇像讽刺一样说了几句话,眼神里是阮枝从未见过的狠戾和冷漠。
他突然抬头,阮枝对上他的视线有一些局促,少年开门的动作一滞,眼神没有任何变化。
他看上去像是没看到阮枝一样,淡淡的收回视线,坐了进去。
阮枝看着黑色迈巴赫疾驰远去,想起江群见冷沉的模样。
少女加快步伐,推开便利店的门,匆匆买了两份关东煮。却在出门的一瞬,不受控制的看向刚才少年挺腰站着的地方。
阮枝莫名有些沮丧,发觉其实自己一点也不了解江群见,不知道他的悲欢,也不知道他的离合。
她思绪越飘越远,又想起她听阮嘉奕说的那些冰山一角,轻轻叹了一口气。
半晌,又敛去神色。
……
……
第二天没有固定的研学活动,乔盏换好衣服后,百无聊赖的翻着手机。
阮枝正在看姚易明发的消息,乔盏突然放高声音,“枝枝!我找到一个地方!”
阮枝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吓到,有些无奈的看着乔盏,眼神里有幽怨,也有询问。
乔盏凑过来,小声的说,“我就是太想去了嘛,错啦!”阮枝视线朝她指尖看去,手机屏幕上是一处寺庙,在芙城相当有名气。
评论很多人说,东林寺别的不好说,但求姻缘一定是一把好手。
阮枝挑挑眉,“大小姐,你还没成年,就担心结婚的事了?”
乔盏拉了拉高领毛衣,有些不在乎的说,“不止姻缘,平安、学业都是我要求的,如果这个寺庙真的这么灵,那我替十年以后的自己求一求也未尝不可。”她看上去故作神秘,有些好笑。
阮枝觉得她说的在理,于是点点头,笑着看向乔盏,“好啊,我们去给十年后的乔盏求一段好姻缘。”
小姑娘听到她的打趣有些羞赧,作势要朝阮枝扑去,不满的嘟囔,“还有十年后的阮枝……”
两人收拾好后,就坐上公交车去寺庙里。
乔盏看着寺庙大门前长长的台阶,脸都皱到一起。
“这么长的台阶啊……”
阮枝也有些震惊,但是来都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于是带着无奈的语气,“走吧,心诚则灵。大不了等会儿多吃点斋饭。”
乔盏闻言又像小鸡琢米一样点点头,“那就开始吧。”话了,她又接着说,“我听说他们的斋饭很好吃。”
阮枝体力真的不太行,走到寺庙门口时,脸颊都还泛着红。
“咱们得买点香火拜一拜吧。”她气息还有些微喘,湿漉漉的眼眸正打量着东林寺。
朱红色的大门两边立着石狮子,院墙内的古树挣脱桎梏,隔着红墙绿瓦都能看出它的莽莽。粗壮的树干没有一点叶子,像一棵枯树,但却仍然能感受到它的生机。
阮枝有些诧异,一棵树的生命竟是如此曲折。
恰好寺里的小和尚出来扫落叶,见阮枝一直盯着看就主动介绍了一番。
“小施主可知这是何树?”
阮枝闻言摇摇头,就见小和尚腼腆的笑了笑,“方丈说,这是一棵上千岁的梅树,不过已经四百来年未开花了。”
阮枝和乔盏都没想到这棵树竟有如此久的岁数,乔盏愣愣的说,“那它还会开花吗?”
小和尚挠挠头,“这……我也不清楚。但是方丈说,好事凑到一块去,这树就开花了。”
阮枝拜香时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棵古树,盘根结错,纹路清晰。
上千年的光景,求佛拜神的人不尽其数,四百年不开花,真是因为佛渡有缘人吗?
时间面前,人的命运不过须臾。
她抽回思绪,朝挂满红丝带的菩提树走去。香客留下的祈福带正在风里摇曳,里面藏着多少人的愿望,又意味着多少人的心酸。
阮枝不知道,僧人也不知道。
乔盏已经写好在挑地方了,阮枝走过去写的时候恰好遇到寺里的老方丈。
她并不认识方丈,只是从未见过这般有着得道高僧气质的出家人。
“阿弥陀佛,施主可曾求签?”
阮枝摇头,“小女只是前来上香祈福,并不打算求签。”
方丈笑着点点头,“老衲与施主有善缘,不妨送施主一句话。”方丈干净亮堂的眼眸看向天空,阮枝怔愣间便听他说
——“施主命数曲折,凡是事在人为,但也莫要强求,总有圆满的一天。”
……
……
阮枝垂眸看向手里的祈福带,在背对着香客的一边,挂了上去。
乔盏同她吃斋饭的时候问了一嘴,“枝枝,你求的是什么啊。”
阮枝笑着说天机不可泄露,却止不住想,她还能求什么。
不过是希望在意的人平安、幸福。
很多事情自古难全,但是有个念想总归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