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积压太久了,从小到大一直被人拿来比较辱骂,自卑,不甘心,但无可奈何,常年活在别人的阴影下,心里早就扭曲,自杀不是很正常吗?”
“再说了,你是他的朋友,应该知道他的家庭情况,在极端的压力下,发生什么事情都是不可预料的。”
“我……”李绪想开口,却又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讪讪答道:“都是我的错。”
白沪行毫不意外看到他这个模样,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他:“你身边不缺关心,但他不一样。”
李绪不知道,曾几何时关系变成这样。
坐在床边静静回忆起以前有哪里出了问题。
没想到会造成这个结果。
初中与黄逸鸿相识是在一次模拟考上,他俩被班主任请去办公室谈话,黄逸鸿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初中的刺儿头王。
曾经心里有些庆幸,自己不是最差的。
但是到了初三下学期,李绪好像变了个人,成绩从谷底一跃千丈,站在讲台顶端时领奖时,那么可望不可即。
黄逸鸿忽然意识到,只有自己在原地踏步……
尽管是一个小小的错误,黄逸鸿要受到班主任的批评,同学的冷眼,回家后爸妈的抱怨与责怪。
李绪作为他的朋友,总会发现他的拧巴。
冬天上学的早晨,经常天还黑黢黢的,就蹲在他家门口等他一起走,考试会故意考低,就为了维护他那敏感的自尊心。
看见他背着书包出来时,身上总是挂着微小的伤口。
小时候不懂,长大了才明白伤口是自己的指甲掐出来的。
所以李绪嘴上不说,心里一直小心翼翼的,尽可能将他带在身边,和蒙宇他们一起玩,希望能有所缓解。
然而,不久后,李绪的家庭也出现变故。
有天晚上,李启文与李绪大吵一架,让李绪完完全全自己生活,出了问题就自己解决,好像他根本就没有这个父亲一样。
相比李绪家庭的冷漠,黄逸鸿的父母对他期待值很高,总是幻想儿子有一天能出人头地,替自己分担痛苦。
可青春期的孩子格外重视爱的支持,无边的谩骂与责怪,潮湿的童年,它们如同漩涡,将本就瘦弱的人牢牢吸入其中。
他多么羡慕李绪,能脱离家庭,有洒脱不羁的性格和众多人的关注……
咚咚咚——
门口立着一人,手背扣了扣门。
两人一同看去。
脱下了校服外套,换上知性的圆领黑褐色毛衣,下身是常穿的深色牛仔裤,模样青涩俊俏,不是陈漾还能有谁?
“陈漾,你怎么来了。”他脸色苍白,努力掀开被子想要起身,可手上还挂着吊瓶。
抬头的刹那,就被陈漾稳稳扶住肩膀。
他隐约察觉到李绪很信赖自己,于是覆着李绪的手,说:“先回家,我跟你说些事情……”
“我想自己待会儿。”
李绪嘴唇发抖,喉咙干涩,他拢紧棉被将自己裹在一个角落。
他知道黄逸鸿是个争强好胜的性格,有着强烈的自尊心,无论百般解释,都无法挽回这种结局。
当初李绪对他说:“我那么明显的偏向你,你却以为是我在炫耀,还以为我是这段友谊的背叛者。黄逸鸿,对你而言,朋友是什么?”
黄逸鸿当时没说话,转身走了。
这个问题只有两个答案。
是,或不是,把李绪当成真正的朋友……
陈漾银框眼镜上还泛着亮光,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摸李绪的脑袋上一撮立起来的头发,柔声道:“不要内疚,黄逸鸿的事不是你的错。”
“知道。没事的,我能想通。”李绪说。
……
这几天很忙,黄逸鸿的家人来学校闹了一场,不过很快这件事就被学校领导压下去了。
他办理了出院手续,这天胡文丽打来电话,告诉他,李启文和她已经在国外生活了。
当天是陈漾来接他的。
李绪并不是那么脆弱的人,相反,他很容易接受当下的一切。
他仰着头,让表情尽可能看起来正常,说:“我想知道白沪行之前发生什么事了,关于他的记忆在一点点消散,我……做不到杀人,就算他不是真正的,我只是想知道怎么才能做到在不杀死他的前提下,让假的白沪行脱离。”
“我想去看看白沪行的墓,但我忘记了他到底在哪儿。”
陈漾与他出了院,坐到车上。
告诉他:“伪人的来源很可疑,师父说是某场陨石坠落产生的异常磁场,让某个生物成功化成人形。”
“但是师父的同僚坚持己见,它们因为人的执念产生,是虚无缥缈的精神,之所以能够存在于世,大概是死去的人留有一口气息,在另一空间觉醒了与镜面原理类似的相反的另一面。”
原来驱魔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但它们是鸠占鹊巢,只要除掉里面腐朽的灵魂就可以。
而现在的白沪行,在六年与周围人的朝夕影响下,算是完全取代了壳子,样貌,家庭,性格,喜好都完全刻在别人的脑海里。
伪人存在的时间越长,改变周围空间粒子的能力越强,身边的人也会以各种离奇的方式惨死。
只是,就差最后的防线——李绪。
他受到神的庇佑,没有在那六年错位时光里受到任何影响。
就连陈漾看到他的印记也感到不可思议,或许,他可以做到让白沪行不知不觉消失。
家里一片清静,李绪发了消息给李季云。
“你对白沪行的了解有多少?”
一会儿,李季云回复了。
“想干嘛?”
“我脑袋疼,想请三天的假,白沪行不是与你接触过一段时间吗?我就好奇你们之前怎么认识的。”
对面显示一直在输入中,就是没发出消息。
……
李绪想了想,还是敲响陈漾家的门:“陈漾,你想好了吗?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找尸体。”
许久没得到回应,他埋头蹲在门口等着。
里面的陈漾往前面一推,他重心不稳又摔墙上将脑袋磕到了,血从纱布里渗出来。
好疼!
“你在这里蹲着干什么?李绪。”
他抱着脑袋,扭身问他:“还不是为了等你啊,陈漾,大半天不回话干嘛呢?”
一低头,发现有双小手拽住了他的裤子。
身后的小陈栀露出一颗饱满的额头,俏皮地抓着陈漾的衬衫上的扣子啃。
她腻腻地叫了声:“绪哥哥。”
小朋友绕着他的腿转圈,咯吱咯吱地大声笑,露出小小白白的幼牙。
李绪揉揉她的脑袋,笑着回应:“小栀这么快放学了啊,饿不饿,绪哥哥带你下馆子去。”
她摇摇头,指向厨房。
香味萦绕鼻尖,是萝卜炖鸡,还有糖醋排骨的浓郁味道。
“行了,进来坐下一起吃吧,最后一道菜快出锅了。”
李绪走进厨房,看他忙前忙后的身影。
不禁惊叹道:“好香,陈漾你真是手艺超群,做饭口味简直没的说,跟我一模一样。”
“陈栀爱吃,我专门给她做的。”他起身给孩子围了饭兜,才低头安心吃饭。
她碗里还没有吃完,陈漾帮她舀了一勺出来。
“哥,我吃不下了。”她擦干净嘴边油渍,满意地拍拍肚子,就趴在桌子边静静听着哥哥收拾碗筷。
碗里还有鸡蛋羹。
陈漾拿勺子喂到她嘴边,像慈祥的母亲那样,苦口婆心劝她:“还有一点呢,不能浪费,陈栀。”
她摇摇头,放下勺子就去卧室了。
看小孩实在吃不下了,原以为陈漾会批评她不知道节俭和辛苦。他捏着汤勺,看着骨汤里倒映李启文暴揍自己的脸。
而陈漾没有。
他移过来陈栀的碗,将里面仅剩一口的鸡蛋羹吃完了,连锅里的剩料也一起吃完。
“陈漾,你会和我一起去吗?”他端碗喝了口萝卜汤,抬眼看他反应,有些期待。
即使有一点希冀,他也不打算说,就一直期待有人能打心眼儿里明白自己的内心。
碗里的萝卜和排骨都吃完了,剩下的汤还有一点余热,还是没能等到回答。
他明白了,这既然是自己的选择,就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于是主动开口:“陈栀需要你。”
她不能没有你,你也不能没有她。
“是的……我放心不下把陈栀一个人留在家里,怕她会害怕。”陈漾放下汤勺,将碗筷收拾在洗碗池子里,很快就收拾完了。
“这也是一次珍贵的历练机会,放心,我会准备一些符咒,电话给你提示。”
“嗯……”
确实没错,如果仅仅因为自己的事,要让陈漾跟着去冒险,是自己太自私了,没考虑到家里的孩子和未来。
其实为了找到白沪行遗失的过去,让他死后能得到安息,冒险远行也没关系。
只是,有点路痴怎么说……
他抿了口骨汤,把碗筷洗干净递给陈漾。
“衣服我给你洗干净了,还放在沙发上。”
他点点头,进屋拿了十三张符纸穿成相册的样子,并交代每一张的用处和威力。
看他认真的讲解,李绪也打起精神,为第二天的出行做准备。
晚上李季云给他发消息。
告诉他锂城东南方位的郊外有一个废弃庄园,虽然废弃仅仅六年,但那里的破烂程度跟上了百年一样。
而且有漫山遍野的蔷薇花墙包裹大门,进门里非常困难。
据说里面的时间流逝速度异常,是乌鸦和蛇的聚集地,一个很诡异的庄园。
李季云曾经去锂城出差,抽空去看了一眼,瞬间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昔日看过的地方成了这副鬼样子。
……
这样听着,李绪果然在网上搜索到了森林里的一座盛大的诡异花墙,那里早就被人围起来当成了景点。
而那诡异庄园,早就被夷为平地。
手机那头问他:“李绪,怎么突然想起来问他的事?”
“想多了解他一点,交个朋友。”
李季云隔着屏幕,笑了一声,说:“我以为你们早就是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