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永平隔空指向李阅川怀中,“你术后昏迷不醒,我给云山打的电话。”
仿佛并不太关注其他事,李阅川亲了亲季青衍的头顶,一歪头又闭眼了。
但至少是醒了一会儿,无论俞家人有多激动,副院长和麻醉师只能更甚!医护人员连番检查后欣慰下结论,这次真的只是睡过去了。
李阅川和季青衍双双面色灰败毫无半点生气,两人全都在短期内暴瘦,尤其是季青衍,孱弱得令人生寒。
明明是两个成年人,但紧紧依偎在的剪影却只有薄薄一片,恰似刀锋割开在场所有人的心。
俞永平翻身下地,连门都没敲就进了里间,这次足足待了五十分钟才出来,出来后没直接躺回病床,而是站在床边指挥。
“雪儿,让老张把铁蛋送来。”
“好,爸,您先躺下。”
“别忘了猫砂、猫罐头。”
“好,爸,您赶紧躺下,我这就联系张叔。”
铁蛋来得很快,一进门先去老爷子所在的里间转了一圈,然后“咚”一声跳到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开始晒太阳。
俞柏雪扎马步把铁蛋端到旁边俞永平床上,俞永平撸了两下就让把猫抱给李阅川,俞柏雪“嘿”一猛劲又把猫端走。
铁蛋被放在季青衍的头顶,团起四肢像刚出炉的大面包一样,热乎乎地趴着。
先醒来的是李阅川,一睁眼正对上铁蛋湿漉漉的鼻头,稍微往后撤了撤,一张毛茸茸的大脸完整出现。
李阅川目光呆滞,感受到怀中的温度和重量后,所有情绪迅速转变为疑惑,霎时间低头确认。
季青衍在他怀里!!!!
“季哥!季哥!你怎么在这儿!”他轻轻晃动季青衍的肩膀,惊慌询问。
季青衍哼唧一声往他怀里蹭了蹭,没睡够的样子。李阅川的思维和记忆明显刚刚接上,“季哥,醒醒,你怎么来医院了?”
被窝中缩在李阅川胸口的手无意识下移,头顶传来“嘶——”地痛呼后,季青衍立马睁眼,“小川,怎么了?”
对视的瞬间,万物皆染风霜,唯有彼此的眸子还带有鲜活的色彩。
两人相视笑出声,李阅川伸脖子亲了季青衍一口。
俞柏雪在床边看了半天,终于找到适合插话的间隙,“那个,小川,你要不要让医生检查下?”
这才发现周围有人,季青衍从另一侧挪下床,季云山适时推轮椅过来接。
李阅川皱眉,季青衍已经很久不用这玩意了。
除伤口渗血需要换纱布外,术后检查结果无大碍,昏迷的原因最终也没找到,好在人已苏醒。
俞永平趿拉拖鞋过来,站床边指着李阅川的鼻子骂:“你个小王八蛋,不是答应留得青山在吗!?真敢往自己身上捅刀子啊!?”
李阅川不服骂,但也不敢硬顶,只低声说:“我避开脏器了。”
俞永平拔高声调,但音色发酸,“你他妈昏迷不醒,都要吓死我了!!”
李阅川闭紧双眼回忆事发时的一些细节,“二伯,你没事吧?当时你好像晕过去了。”
提起来更惹气,俞永平恨不得照脑袋给他一下子,“你还知道我晕过去了!你个不省心的小畜生!”
李阅川讪讪的,“...还有.....怎么样了.....”
俞永平喊了几句后站不住,知道他想问什么,坐在床边给他解答:“爷爷身体还是老毛病,及时就医问题不大。”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爷爷不管你们俩的事儿了。”
这句音量不高,但全屋都听得清清楚楚。
季云山冲过来,“永平,你说的是真是假?”
“拿纸,我给你立个字据。”
顾不上跟他逗闷子,季云山从后抱住儿子默默流泪。
季青衍浑身扭成蛆,挣扎欲往李阅川的方向爬,被亲爹捞回来接着哭。
季青衍和李阅川出院后双双搬进疗养院,就是之前俞老爷子住了好几个月的那家干诊养老院。只不过他俩一去老爷子就走,从不打照面。
李阅川主要是心病,季青衍在身边自动就好了大半,不出一个月就能照常晨跑。
季青衍则实打实又碎了一遍根基,只能靠慢慢调养。
“乖宝,再吃一口”
“不想吃了”
“再来一口,真乖”
“唔——就一小口”
“好”
俞永平百忙之中抽空过来看外甥的康复情况,还没进小院,就隔着栅栏看见凉亭里正在腻腻歪歪、拿肉麻当午饭的俩人。
“咳咳,那个——”
“二伯”,李阅川起身打招呼。
季青衍也想跟着起身,但刚要站起来,眼前就一阵黑,俞永平赶紧拦下:“你坐你的!”
“二伯,吃午饭了吗?没吃的话,我给你炒俩菜。”
为了配合季青衍目前的肠胃,两人一日三餐都是软烂的食物,尤其是盘盘碗碗摆在一起时,卖相总归欠佳。
李阅川自己不挑,但招待俞永平就感觉差点意思了。
俞永平丁点儿都不跟他客气,“行,炒俩吧。”
李阅川自己进屋炒菜,非得把季青衍也推进去,俞永平一边帮着扶轮椅一边骂:“我能吃了他是怎么的啊?至于走哪带哪吗!?”
李阅川做饭向来利索,二十分钟不到就做出一盘醋溜木须外加一海碗水煮牛肉。
严止行曾经打趣说李阅川上辈子八成是厨子,这点俞永平认同。
按说到他这个岁数,又是这么个身份地位,哪怕是天上的龙肉都不至于埋头苦吃,但事实上他一声不吭上来就干掉一碗饭。
李阅川后悔没多做一盆汤。
“二伯,慢点吃,以后没事的话常来,我多给您做饭。”
俞永平斜他一眼,“你个兔崽子还有点用,不光会气人,还有点手艺,再给我盛一碗饭。”
李阅川憋笑接过空碗。
吃上第二碗,速度才降下来,俞永平突然对季青衍说:“我在瑞士自由港有几幅画,你挑一幅喜欢的。”
“瑞士”作为关键词,迅速被李阅川捕捉,他连忙代为拒绝:“二伯,季哥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出国。”
俞永平用筷子先指季青衍,再指李阅川,“等他好了,你俩赶紧留学去,一天天净说些没见识的话!”
李阅川一头雾水看向季青衍,季青衍往他那边挪了挪,凑近解释什么是“自由港”,什么是“港内艺术品交易”。
季青衍的声音不算很低,但是非常柔,慢条斯理给李阅川讲相关交易方式的来龙去脉。
而李阅川也丝毫没有面子上挂不住后的愠怒,只是用抑扬顿挫的“哦”来表达自己正在听或者此时大受震撼或“你们这些资本家真不要脸啊”。
俞永平不能说,但是他从心底觉得眼前俩孩子的相处方式挺好。
临走,他把随身带来的文件袋递给李阅川。李阅川当面打开,里面是支票、股权转让、信托文件还有几个房产相关的合同。
俞永平认真叮嘱:“不许赌博不许外借、可以投资和创业,但是要提前跟我打个招呼。”
李阅川大略看了看,只留下一份房产合同,其余重新装进文件袋还给俞永平。
俞二伯接过后反手把牛皮纸袋摔到侄子胸前,“你敢倒插门试试!?”
差点被这句话呛了嗓子,李阅川又笑又咳,犹豫了一下后说:“谢谢二伯。”
俞永平转身的瞬间低低“嗯”了一声。
三个月后,高尔夫球场。
李阅川不是第一次进高尔夫球场,但除雇主外遇见熟人确实是第一次,沈敬年也没想到俞家新认回来的孙子竟然会是曾打过几次交道的李阅川。
“小川”
“沈哥”
俞永平回头,“见过啊?”
沈敬年立马上前半步回话:“俞伯伯,我和阅川认识好几年了。”
俞永平挺高兴的样子,半侧身子笑笑,“年轻人多在一起玩玩是好事儿。”
“沈哥对我挺不错的”,李阅川边点头边说。
球童过来送球杆,李阅川不会打,就没接。俞永平挑了一根杆子递给他,“没事儿,我教你。”
二伯说教,就真的顶着烈日手把手教了小半天。李阅川拽了一把俞永平后背汗湿的布料,“二伯,你不热啊?”
俞二伯白他一眼,“我一直等你说呢!个兔崽子也不服软,你二伯我都要中暑了!”
顾及周围有熟人,李阅川不敢放肆笑,只默默攥拳咬嘴角。
最后一杆,俞永平一杆进洞。
“哈哈哈哈哈哈哈”,俞二伯倒是笑得畅快至极,“我侄子旺我!旺我们家!!”
周围立刻有人围过来恭喜,还没等李阅川看明白是什么意思,俞永平已经从球童手里接过成捆的红包给大家派,“来来来,见者有份,都沾我侄子的光!”
能进私人高尔夫球场的全是人精,众人不仅恭喜俞永平,还着重恭喜李阅川。
什么“年轻有为”“仪表堂堂”“青年才俊”“前途无量”不要钱一样地堆到面前,他捡着几个不太露骨的礼貌笑了笑。
俞永平带着李阅川寒暄了一圈,然后就把侄子扔给了沈敬年,让沈敬年带李阅川跟在场小辈儿们多接触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