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教授，有空一起吃个饭吧？”

墨珩点头。

“带你去吃全玥蓉市最好吃的肉酱粉。”苏笑笑锁上车，“店离这儿很近，走过去就行。”

走到前面街口，苏笑笑傻眼了，老李饭店的招牌被揭下来一半，透明门挂着锁，里头依稀能看见桌椅有些凌乱地摆放着，门边瓷砖上还贴着门面转让的广告。

绿化带前有一个身影同她一样盯着店门，苏笑笑看过去：“李叔？”

才不过两周没见，李青山颓唐得她差点没认出来，两鬓斑白，脸上沟壑纵横。

“小、小苏啊。”李青山抹了抹眼睛，看她的眼神有些闪躲。

“李叔，你要关店啊？是想搬迁新的地址吗？”苏笑笑看出来他有事，但他既然回避她的目光，她也不好直接问。

李青山摇摇头，唇边浮起一抹苦笑：“老了，不开店了。”

“啊？那太可惜了，我今天还带朋友过来，想尝尝您做的肉酱粉呢，看来是他没口福了。”

李青山眸光微动，像她这样的老主顾很多，就这么关店他也很舍不得。

苏笑笑见他神情有些松动，试探着问道：“李叔，你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没有没有。”李青山连连摆手，转身想要走。

苏笑笑脸上亲和的笑容敛去，眸光变得沉稳，他面临的难处对她讳莫如深，只怕摊上的是违法犯罪的事儿，碍于她的职业不敢让她知道。

可李叔一辈子勤勤恳恳，从没做过违法的事儿，这事情有蹊跷。

苏笑笑追上去：“李叔，您慢点儿走，等等我，我工作调动到黄瀛区去了，今天回来是为了搬家，以后估计都很少过来这边了，太想吃您做的肉酱粉了。”

说着，她一把拽过墨珩的手，将他推到李青山面前：“还有我这位朋友，我跟他说过好多次您做的肉酱粉好吃，把他馋得不行，说好的今天带他吃，要不让他吃上，他得恨死我了。”

苏笑笑放开了墨珩，凑近李青山压低了声音道：“在喜欢的男人面前食言多不好啊，这我还怎么追得上。”

墨珩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细想了一番，确定他是二十分钟前，才从她嘴里第一次听到肉酱粉。

他皱了皱眉，举止轻浮，谎话成精。

妖盟为何会盯上她？

李青山回头看了墨珩一眼，是个外表出众的人，也难怪小苏喜欢，他心底为她高兴，终于松了口：“去我家吧，我给你们做。”

“好！”苏笑笑高兴得差点蹦起来，“谢谢李叔。”

李青山家离苏笑笑住处不远，他家在二楼，开门后，一股汗渍混合食物腐败的味道冒出来，屋里没开灯，黑洞洞的像一个深渊。

墨珩抬头看了一眼屋内，在室内呈现深棕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探寻。

苏笑笑有些紧张，她拽了拽衣服下摆，看他的反应低声问：“怎么了？”

墨珩摇摇头：“没事。”

李青山按亮了客厅的灯，沙发上窝着一条瘦长的身影正在睡觉，感受到灯光刺激，不满地咕哝了一声。

“李凯哲！我就出去两天，你把家里糟蹋成什么样子了你！”

沙发上的青年腾地坐起，瞬间清醒：“爸！你到底筹好钱没有，再不交钱，他们就要对我刑事立案了……”

“你住嘴，家里有客人，不许再胡说八道。”

李凯哲翻了个白眼，翻身面朝沙发里继续睡觉。

李青山捡了只拖鞋抽他：“都说了有客人，你还在这里睡觉，给我滚回你屋去！”

“吵死了，我不去。”李凯哲拿枕头捂住耳朵。

李青山无奈，紧张地拽着手出来跟苏笑笑道歉：“小苏啊，你看，家里现在确实不方便，要不、要不还是下次再请你们吃？”

苏笑笑就像是没听见父子之间的龃龉：“里面那是小哲吗？我也好久没见他了，我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才十几岁。”

“是啊，12岁，那时候你大学毕业刚到青承区来工作，第一天就到我店里吃饭，那会儿你还给他辅导功课了呢，可惜这孩子不是那块料没考上高中，职高念完就出来工作了。”回忆起往事，李青山有些感慨。

苏笑笑也记得，7年前她第一天来报道，没赶上食堂用餐时间，在青承区法院外吃的第一顿，就是李叔做的肉酱粉。

李青山叹了口气，将门口让出来：“你们进来吧。”

他领着二人坐在餐桌边上：“小苏，我也不瞒你了，小哲他确实是摊上事儿了，他……他撞死了人，警察说只要赔了钱就可以不对他立案，所以我才把店卖了替他筹钱。”

“我……我不敢对你说，是因为我心里总觉得这事儿过不去，小哲他是撞死了人啊，我害怕这里头有什么事儿，这么处理可能有问题，可是、可是我不想看着小哲去坐牢……”

“确实有问题。”苏笑笑看了看躺在沙发上的李凯哲，“可以请小哲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李青山被她的话吓得不轻，他害怕自己多话会给小哲带来麻烦，嗫嚅着双唇欲言又止。

“李叔你放心，我不是说小哲的问题，是这个警察有问题，但我还不能完全确定，所以才需要知道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不用叫醒小哲，那天发生的事他都告诉我了。”李青山起身替二人倒水，“那天小哲刚结束工作，开车回来，半路上撞飞了一个女人，他当时吓坏了，躲在车里根本不敢动，很快就去了一个警察调查，警察说他喝了酒，还撞死了人，已经构成交通肇事罪，让他回家等消息，第二天那个警察领着受害人家属找到小哲，说要他赔150万，只要赔钱就不对他立案……”

苏笑笑皱眉：“这程序不太对。”

李青山点头：“起初我也觉得不对，但后来，因为警察说可以不立案，小哲不会有任何案底，我也就没多想，赶紧关店卖铺子，因为出手急，价格也不是很好，只卖了80万，还差70万……”

“小哲看到那个女人的尸体了吗？”

“看到了，警察来了之后，带他下去辨认，他说……他说那个女人脑浆都流出来了，肯定是死掉了，他吓坏了。”

“李叔你先别着急，我怀疑小哲被骗了，不过还需要确认几件事情。”苏笑笑站起身，最后问了一个问题，“李叔，小哲他出事那儿是哪段路？”

“青城大道北入口300米左右。”

出了李叔家，苏笑笑长舒一口气，那屋子实在太压抑了，她回头看一眼若有所思的墨珩。

“墨教授你在想什么？”

“肉酱粉。”

苏笑笑差点栽倒：“抱歉抱歉，下回再给你补上。”

她想请他吃顿饭还真是不容易。

“墨教授，你有没有感觉到妖气什么的？”

“没有，李青山和李凯哲都是普通人类。”墨珩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那个青年人确实被妖气影响了。”

“对，他的那场车祸很明显是碰瓷啊，哪有警察一个人去现场的？而且说他喝了酒也不带他回去验血，造成一人死亡的交通事故已经构成刑事犯罪，这是公诉案件，说赔了钱就不立案根本不合法，可是哪有人碰瓷搭上一条命的？我怀疑被撞‘死’的应该是一只妖。”

墨珩有些惊讶，从店门外遇见李青山到现在，不超过一个小时，她却抽丝剥茧，从一个一开始对她有所防备的人那里获得了如此多信息。

这份对于异常情况的敏锐，令他意外。

苏笑笑给卞云帆打了一个电话，跟他说有妖怪犯罪的线索，卞云帆听完她的话有些犹豫：“苏法官，我可以帮你调取那段路上的监控，但是这个线索嘛……是不是移送给公安机关更好一点？”

“你确定？他们怎么理解一个人用被撞死的方式碰瓷？尸体肯定找不到，通过寻常侦查根本办不了这个案子。”

卞云帆有些无奈：“但是我们一般处理的都是暴力事件啊……”

苏笑笑有些狐疑：“那豹妖卖动物世界那案子怎么回事？”

卞云帆挠挠头，他哪里敢说那个案子是队长故意挑的，为了给她一个下马威。

说起来，那案子苏法官退回来之后，现在还搁队长桌上没处理呢，估计队长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苏笑笑见他不说话，也不为难他：“那好，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监控。”

“现在就可以。”

“我马上到。”

一个小时后，苏笑笑带着墨珩赶到妖管局，卞云帆说是不帮忙，可还是留了下来。

找到李凯哲车祸当天的监控，三人反反复复拉了十几遍，没有车祸，没有任何异常。

苏笑笑沉默地打开前后几天的监控，都没有车祸。

卞云帆小心翼翼看她一眼：“那个，苏法官，我问了一下交警朋友，青承大道这个月就没有发生过车祸，更别说撞死人了。”

苏笑笑眸色一敛，看着他：“这不是更能证明，是妖怪在作祟？”

“可、可是这也没证据啊，我要是这么去给队长汇报，会被轰出来的。”

“我想今晚去确认一下情况，需要妖管局的支持。”苏笑笑看着他，漂亮的眼睛里蕴藏着温和却叫人无法拒绝的光。

卞云帆一咬牙：“苏法官，我带人跟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