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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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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出宫路上便昏昏欲睡,坐上马车后听着轱辘辘的车辙声,终于沉沉睡了。一时车内静寂无声,魏初见季霄的目光偶尔扫过自己,与自己对视时却很快闪躲开,想着他应该是不适应车中的沉默,便挑了几句他平日的课业问他,不曾想他答得虽慢,却没有什么错漏之处。

倒是魏初自己,幼时听魏谦讲兵法讲得多,治国策论这一面本来也只是个半吊子,虽然这三年在京城宋意禾专程找老师教了她许多,可比起东宫那或德高望重或位高权重的三师及三少大人①,那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倘若用比较粗俗的说法形容她,那便是个什么都懂点,却又什么都懂得不多的莽夫,于是装模作样问了几句之后只得作罢。

好在东宫没一会儿便到了,本以为季霄不自在,谁知下车的时候却不怎么利索,磨磨蹭蹭地跟她告了别下车,站在东宫门口目送着那辆青色马车晃晃悠悠地远去,直到消失在转角,这才终于收回目光。

一直不远不近跟在马车后的侍卫上前来,用尊敬有礼却不容反驳的语气道:“长孙殿下,请回吧。”

他眼中的光瞬间熄灭,脸上的笑也在刹那消散,原本挺直的腰背垮塌下来,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很快挺直了腰背,却全然不似方才在魏初跟前的温和有礼言笑晏晏的模样。

他神情冷淡地“嗯”了一声,不紧不慢地举步跨进了东宫朱红的门。

若是快马加鞭,回阳距离西北大营不过短短一日便到了。罗江流虽相信季玖,可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他们一路基本未曾停歇,此时终于赶到了回阳城五十里外的驿站。罗江流勒停马抬头看了看天色,冬日的西北荒原满是积雪,此时暮色西沉,再有一个时辰就要天黑了。

“罗校尉,前方便是寒鸦驿了,可要去歇歇喝口水?”说话的兵士叫做庞正,他抬手擦了擦面上疾行一路沾染的尘灰,这两年来季玖加强了营中训练强度,这般赶路倒不至让他们觉得累,可见罗江流停下马紧盯着驿馆,以为这少年校尉赶路赶累了,便开口问道。

“不必歇。”罗江流道。他的目光扫过官道旁三三两两的流民,这些人衣衫褴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们孤身一人的也有,拖家带口的也有,只是不论如何,都无一例外的瘦骨嶙峋,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庞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低声解释道:“自从陛下下发'种桑令',这前往西北的流民便越来越多了。西北天寒,他们这一路过来,也不知冻死饿死了多少人,能坚持到回阳的更是少之又少。只是这几日也不知为何,瞧着流民倒是多了些。”

“寒州不接收流民吗?”

庞正也不怎么清楚,他常在军中,能知道的也就众人闲暇时交谈时交换的一星半点儿的消息,他看了看那些流民:“这......我去问问?”

“不必了,走吧。大帅让我们快去快回,别误了时辰。”他的目光从路边一个捡拾柴火的汉子身上移开——这样冷的天,若不生火,他们只怕难以过夜。只是流民众多,柴火却少,过了一夜,也不知能活下来的人还有多少。

他叹了口气,幼时跟着魏谦父女见多了流民,也曾跟在他们身后收殓遗体,可饿殍遍野他们又如何收殓得完?更何况如今西羌虎视眈眈地与西北军对阵,他即便看着其中许多老弱病残于心不忍也无力相帮。只好不再多看,策马向着回阳疾驰而去。

回阳这个远离上京的边陲小城,在罗松文治下向来以仁慈著称。但凡是大盛子民,不论从何而来,只要又能证明身份的文书,便可在此分到一块荒地进行垦殖。此地偏远,税赋比之江南、中原等繁华地界轻了许多。皇帝强令江南退耕种桑以来,前往西北的流民便越来越多,倒让罗松文有些头疼了。

回阳地处边界,再大也不过是个县,再往南便是寒州地界了。上任寒州知州陈泰因不长眼抓了季玖他们被处置了,新上任的知州也姓罗,刚上任时还前往回阳与罗松文攀了个本家,与他称兄道弟了一年,谁知流民多了后便翻脸不认人了,不论哪儿来的流民,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往回阳赶,活脱脱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冤大头。

上一批流民尚未安置好,下一批下下批又源源不断地来了,硬生生让罗松文发顶原本就不怎么坚守黑色离家出走了,短短两年时间,他看起来却像是苍老了十岁。

这边罗松文还在头疼,那边罗江流赶着天黑城门关闭之前牵着马进了城。守城的皂吏原就认识他,又听说他后来进了西北大营,如今已经做到了校尉,一时又是惊喜又是崇拜。恰巧到了换班之时,便让同他换岗的兄弟上前,自己拉着罗江流到一旁叙旧。

罗江流原本赶时间,如今既然进了城,也不着急了。见有一两人拿着凭文被驱离,好奇问道:“那人是怎么了?为何不让他进城?”

“嗨!”那皂吏摆了摆手,这两日见多了已见怪不怪了,“这两日也不知怎么了?总是有些同自家人的通关文牒拿错的,明明是个男人,文牒上却是个女子,这不说是要出去换了文牒再来。”

“这种事情以前没有吗?”

“以前倒也有,不过都是全家人一起,拿错了倒也情有可原。可哪儿有像这样自己进城还拿错了家人的文牒的?若非这几日流民较前几日多了许多,城内人手不够,按照知县的性子怎么也到带到县衙好好问一问。”

“近几日的流民多了很多吗?”这已经是第二次听到流民增多的说法,罗江流在军中待久了,心中不自觉地警觉,“多到县衙的兄弟都不够用了?”

“是啊。以往原本是有了文牒便可进城,如今每日只能三十人进城,其余人只能在城外自行过夜,是死是活听天由命了。”那皂吏叹了口气,语气略带不忍。

此时已经到了关闭城门的时候,罗江流将情况打听得差不多了,便同那皂吏告辞,带着人进了城。

除了大街小巷的流民多了些,城内倒是跟以前没什么差别。

这个时辰罗松文一般都会在县衙,罗江流也不让人通禀,只让庞正两人在大堂等着,自己绕去后厅找人。

罗松文正头疼着流民安置一事,听人推门进来,只当是不知哪个不长眼的皂吏,头也不抬地斥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谁知那人不仅不出,反而往前走了几步。他满心烦躁无处发,抬头便要骂人,谁知话还没出口,面前人一声“爹”将他所有的话都堵了回来。

罗江流在军中同诸将士并无什么分别,三年内也只回回阳城看过罗松文一次。所以在看清面前人是谁的时候,他愣了:“阿流?!”随即他想到了什么,起身抓住儿子的手臂,激动道,“你怎么回来了?!莫非是你在军中行事荒唐得罪了安王殿下,被驱逐出营了?!”

“……爹。”罗江流有些无奈,“您儿子在您心里行事便如此不可靠吗?”

“你这一身便衣,风尘仆仆的,看着也不像荣归故里的模样。”从他神情看出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样,罗松文短暂地松了口气,“你忽然这么跑回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哦。”罗江流终于想起来,从怀里将魏初的信掏出来递给他,“阿姐从上京给我寄了一封信,说是有位展姑娘从益州去寻我,还说是我的未婚妻。爹,该不会是您或者我娘的哪个不长眼的亲戚听说阿姐在京中风光,专程找去打秋风的吧?”

罗松文接过信仔细看了一遍,终于从脑中某处扒拉出一段满是尘灰的记忆。他坐下思索了片刻,斟酌了一下用词,清咳一声才道:“阿流啊……”

“好了我知道了,爹。”罗江流听他语气便知是确有其事,肯定是他爹忘记了将此事告诉自己,于是伸手打断他,“我这就给阿姐回信,告知她这位展姑娘确实是我未婚妻,让她将人留下。”

罗松文本以为按照儿子的秉性会对这种事较为抗拒,谁知他不仅很快就接受了,还接受得如此平静坦然。倒是自己竟一时难以接受儿子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可置信地开口确认了一遍,甚至还想劝他三思而后行:“阿流?你这是同意了这门亲事愿意娶那姑娘?你可要想好了啊,一旦答应便不能反悔了。”

“爹,那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有位展姑娘,你们父母是否也曾经为我们定下婚事?”

“是,有这位展姑娘,也有过这门婚事。”

罗江流拍了拍大腿,毫不犹豫道:“那就对了。殿下同我说这姑娘既然千里迢迢孤身一人来京城寻我,想必是遇到了什么不得不这么做的难事。不论我接不接受这门婚事,总得先将人留下,不能将人往绝路上逼不是?至于这门亲事,待我同那姑娘见了面再好生商量吧。”

罗松文哑口无言。儿子两年不见,长大了不少不说,就连性子都变了许多,处事也比之前周到成熟不少,他短时间竟不能适应。只好叹了口气,打算将这件事给他解释明白:“这位展姑娘的娘与你娘乃是手帕交,当初你还在你娘肚子里……”

“等等,爹,这些都不重要。”

自罗江流风风火火地进来后,罗松文就没说过一句完整的话,他终于怒了,站起身冲着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半大小子吹胡子瞪眼:“还让不让人好好说话了?!你有没有将我这个爹放在眼里?!到底谁是爹?!”

“您是爹,您是爹。”罗江流十分敷衍地用六个字安抚了一下父亲的情绪,也不管这安抚到底有没有奏效,不管不顾地继续道,“我进城前路过寒鸦驿,看见了许多流民。我随行的兵士告诉我今年的流民比往年多了许多。爹,您有没有觉得不对劲儿?即便是陛下颁布了‘种桑令’,江南的流民多了些,可回阳地处偏远,即便流民再多,也不该这么多才对啊。”

他的话正中罗松文心中最忧心之事,此时也不同罗江流计较了,捋了捋胡子坐下来,叹息一声:“是啊,今年的流民确实有些反常。原本我已经安置了一批,可谁知没过几天又来了一批,这回阳县都快塞不下了。”

“爹,最近的一批放进城了多少人?”罗江流问道。

他心中有了一个猜测,不过若不能确定,他不能轻易说出口,否则势必引起恐慌。

罗松文在心里大致算了算,略一沉吟:“每日三十人,如今这一批也就这两三日才来的,这样算来如今进城的不到一百人。”

罗江流忽然想起来什么,腾身站起,脸色豁然一变:“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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