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说的话,这里的环境很压抑,因为竞争太大了。
他发现自己刚开始的判断有些太武断了,不管什么环境里都有好人,他现在终于发现了这一点。他明白,有的人在觉得压抑和痛苦时,反而会选择制造出自己很快乐的假象来麻痹自己的神经,欺骗自己的意识,算是在抽一种“快乐烟”。
他定定地看着大东风,突然问他:“那你呢?你过得好不好呢?我说了我的情况,作为交换,你也说一些你的,这样比较公平。”
他又停住口,和煦地笑了笑,“你说自己有五百万粉丝,应该算是有钱对吗?当然,我说公平什么的只是开玩笑,你要是觉得被冒犯到了,那就当我没问过这个问题。”
“嘶……”任东未闭着眼睛用力嘶了一声,他紧皱着眉头,一脸被舞伴的高跟鞋踩了脚指的那种痛苦模样。
灿灿还以为自己触碰到了对方的痛筋,急忙准备道歉,任东未却毫无预兆地逼近了他,灿灿吓得轻呼出声。
他抬起头,发现大东风的表情变了,变得极其阴沉,像是暑假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一样吓人。
四周的气氛在一瞬间快速产生了改变,所有东西的温度正在降低,空气中多出了一股危险的感觉。
他敏锐的意识到,大东风生气了。
灿灿的瞳孔缩紧:糟糕,刚才说错话了!
食草动物的本能让他在感受到危险的这一瞬间立刻就想闪身避开面前的情绪易燃易爆物,但是任东未没给他机会,他蓦地咚咚两拳大力捶在墙上,粉尘扑簌簌掉下来,像雪花崩塌散落,仿佛要把无辜的灿灿给埋没。
他心里非常惊讶地看着面前突然目眦欲裂的任东未,现在的他活像一头闻到了肉腥味的狼,肆溢的愤怒几乎要把他给吞噬了。他被这股愤怒的威压给挤压得身形逐渐渺小,直到被完全覆盖并吞没。
他这两拳捶得力气太大,灰尘不断往下落,灿灿还没来得及再仔细一些看清他的神情就不得不闭上了眼睛,避免灰尘钻进身体里打探虚实。
他倒是不至于因为这点程度就感到害怕,爷爷也总是会突然降下惩罚,所以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也学会了要冷静。
如果一定要害怕的话,那就是从刚才那两拳的力度来看,他的力气似乎没有大东风大,他如果要对他做什么,他很难反抗。
感觉不到粉尘欢快地往自己头上和脸上降落了之后,灿灿睁开眼睛,他先借着还没有抬起头来的姿势快速扫了四周一眼,除了看到任东未横在自己面前的那条胳膊之外,再没看到周围有扫帚之类可以用来以防不测逃跑的东西。
这个地方窄小又空荡,而且居然没有什么人在,还是个死角。可以说除了他们两个会呼吸的家伙之外,再没有任何存在三维实际价值的东西,连苍蝇都没有飞着一只。
灿灿这才警觉起来,他千防万防,居然还是被人刻意带到了这么偏僻的地方。
从他进了这家公司的大门开始,一路看到的人都比较多,入眼最常见的楼道里人流量虽然算不上川流不息,但是也没有绝对安静过,人这样少的地方不刻意来的话是很难遇到的。
大东风想干什么?灿灿的心里完全警惕了起来。他打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状况,任东未把他牢牢地圈在了他和墙壁之间,他已经变成了一只栅栏里的羊,不太好逃跑。
他的经验告诉他,对方既然有心把他带到这种半牢笼一样的位置,就肯定做好了预防他逃走的准备。
任东未的脸色晦暗,他目光凶残地盯着眼前皮囊美丽的猎物。为了搞清楚他的目的,灿灿这次大胆地抬起头来,并且仔细看着他的眼睛,发现其中还闪烁着足够多的贪婪味道。
任东未目光幽幽,声音低沉:“我过得怎么样?我过得很不好!最近人气不行了之后一直在借贷生活,衣服、房子、场景、手表、车子……全他妈需要借,每一样光租金都最少得花十几万块钱,之前赚的那点钱根本不够花,老子到现在为止已经欠了一屁股的债!”
他暴躁地砰砰又拍了两下墙壁,说话的声音像过山车,刚开始打着细声细气的旋儿,音量忽高忽低,后来又毫无预兆的变粗,眼睛则死死地盯着灿灿,仿佛要把眼珠化成两颗钉子钉在他身上。这模样,像是动画片里的病娇。
灿灿感觉如果可以的话,这家伙还会让自己的眼睛里面再红一点来应景。
他可以确定任东未现在是在故意吓唬他了,但是仍然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只感觉自己看错了,这个家伙一点都不像他刚才草率推测的那么简单,他的心思很深沉还很难猜,并且有些严重的神经质。
这样的人最危险了,像性情薛定谔的精神病患者,又像不定时,也不知道触发条件是什么的炸弹。
他感觉自己真的成了一只圈笼里的小羊羔,命运暂时被别人操控着。
灿灿心里有些惆怅,没想到生平第一次踏出家门,才刚失去家人的保护,他似乎就踩到了一个规模并不小的坑。
这样想想,之前的二十多年人生,亲人虽然对他无意加害,甚至还保护有加,但是那种过于严密的保护又怎么不算另一种形式的圈禁呢?
他避开任东未的目光,抱持着尽量不被他发现自己神色的姿势,快速而偷偷地扫视着四周,哪怕周围什么东西都没有,也没有其他人在,他也试图找到一旦发生点什么,可以让自己安全逃走的办法。
爷爷教给他的很多道理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不管遇到任何难关,第一时间要做的都是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然后寻找解决的办法。
难过的时候要这样做,避免被人趁虚而入,恐惧的时候要这样做,避免有人趁火打劫,开心的时候更要这样做,避免自己得意忘形,然后被人抓住把柄。
“赚钱的时候是大爷,一旦不怎么赚了就是孙子,就要被他们看低……那群畜生!”
任东未像喝多了空气酒一样,不管不顾地趴过来靠在灿灿的肩膀上,尽情地往他耳朵里吐着生活上的不愉快。他说得有一句没一句,仿佛脑神经纤维打了许多结,导致说话的逻辑像一座很多小路都堵塞的高速公路似的,到处都狗屁不通。
而且他的嘴巴里还脏话连篇,比庞绅勋刚才骂他的时候还要过分。
灿灿现在无心欣赏,他一直在借着这个机会冷静地考虑逃走的办法。
他的神色表面上风平浪静,像和煦的港湾,实际上大脑里的cpu已经旋转到起飞了,正处于疾风骤雨的鞭打当中。
对方的力气比他大,速度也不清楚有多快,他不敢随意反抗,而且这个楼道尽头真的一个新面孔也不过来!
灿灿感觉自己被拐卖了。
身前陌生的温度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的身体也越来越炙热。灿灿开始真的有了掉入陷阱当中的实感。
被有智慧的野兽捉住时,随便乱动是最愚蠢的做法,无异于是在把自己的脖子往那些死神的犬齿镰刀上撞。
他必须一边稳住身前并不熟悉的主播,一边找到机会,以最快的速度跑走。
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自己真的中计了,这不是猜测而是肯定。因为任东未的手开始在他腰上乱摸了,它们放肆地游走着,仿佛一条条灵活的蛇。
这让他感到很紧张,这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经历。不懂应对方法的灿灿在陌生的手指摸上自己腰的那一刻立刻变得六神无主,刚刚在脑子里想好的无数种逃跑办法也在这一刻轰然而无声的瓦解。
而且更要命的是,他的另一只手正紧紧地箍着他的肩膀不让他动弹,腿也以奇妙的姿势别着他。他仿佛猜透了他要逃走的心思,将身体化作牢笼来死死的困着他。
他的肩膀被捏得很疼,不出意外今晚要青了。
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恐慌的情绪像细小的溪流,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他的身体微微发着抖,因为恐惧而变得敏感,大东风每摸一下,他都感觉自己像是触了电。
爷爷从来没有教过他,原来好看的男人在外面也要小心色狼。时家的家风虽然包容开放,但是唯独在这些方面恪守着传统,从来不会公开谈起,更不会主动对后代说起只言片语。
他直到现在才醒悟过来,原来这个人刚才说了那么一大通,还仔细到热情过载的帮他这个陌生人分析该不该签约的问题,似乎只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好方便他对他做些什么,比如说像现在这样。
因为在正常情况下,被踩中了雷点,对方应该愤怒得想甩他几巴掌,让他滚出自己的视野,最好再也看不见才对,怎么会想要像现在这样贴近他呢?
答案是不可能,所以任东未根本就是冲着他的外貌来的。
灿灿非常懊悔,对方提了很多次他的容貌,还夸赞有加,他怎么就没有注意到这么反常的一点?
正常情况下一个男人哪里会关注甚至欣赏同性的容貌,嫉妒和无感还差不多,因为这里是主播公司,他将这反常当成了自然而然。
他犯了最致命的错误,那就是没有更早一点走出家门,导致在亲人的保护下变成了温室里盛开的鲜花。
那样的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