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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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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谢府出来,姬夏舒站在朱雀桥头摸向怀中,指尖触到那块捂得温热的和田玉雕,幼犬蜷卧的形态,连爪垫纹路都雕得分毫毕现——她生肖属犬,这原是为她准备的生辰礼物。

手背突然发力,玉犬被掷向结冰的青砖地面。“喀嚓”脆响划破静谧的夜,他盯着最大那片残玉,扯出个自嘲的笑:“我何必作践自己巴巴上赶着。”

转身踏入风雪,百春楼的暖黄灯笼在雪夜里晕开一团光晕。他掀开厚重的棉帘,二楼雅间传来刘景川爽朗的笑声:“青筠!这儿!”

刘景川趿着鹿皮靴迎上来,素白锦袍上沾着酒渍,却仍端着一副温润模样:“平日八抬大轿都请不动的玉面郎君,怎的这会子想起往这腌臜地界钻?”目光扫过他泛红的眼尾,唇边笑意敛了三分:“小二!烫壶酒来!”

老鸨甩着素帕殷勤引路,鬓边绢花蹭过姬夏舒肩头:“哎呦!这是画里走出来的仙君不成?兰棠月华快抱琴来!...”

雅间内炭火正旺,两名清倌人抱着琵琶福身。刘景川摆手:“都退下,这儿不用伺候。”转头斟了杯热酒推过去:“说吧,可是又为你那妹妹?”

姬夏舒攥着酒杯的指节泛起轻颤,突然扯开衣襟掏出个锦袋。碎玉倾泻在石案上时,他眼尾泛起病态潮红:“耗时大半年,雕废七块玉料...”摩挲着指腹茧子,眼睫颤如将熄的烛芯:“最后这块...咳...掌灯时分刻完的。”

刘景川捻起块残玉,烛火映出玉犬耳尖细若发丝的绒毛纹:“南诏玉匠都刻不出这等活气,何苦糟践东西。”

“兴冲冲拿去准备给她……”他沙哑笑着,眼底水光碎在玉犬嵌着的南诏翠玉上。

“她摔了?”刘景川惊道。

他唇角掀起讥诮的弧度,眼尾折起三道细纹如裂冰:“我摔的。”

刘景川蔑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有病吧?实在清闲得慌,干脆去瓦子支个摊说书?就凭《疯批国公府二公子怒砸千金玉》这噱头,保准能日进斗金,引得众人围观。”

酒液泼湿袖口,他仰头灌尽残酒,内勾外翘的凤眸被月光削出寒刃。眼尾曳着道凌厉的弧度,偏叫酒气熏得泛起胭脂色:“在她心里,我与这百春楼里掷千金买笑的浪荡子无甚分别。”喉间烧灼的字句烫哑了尾音,“她院里扫雪的粗使丫头,都比我多三分体面。”

刘景川神色一敛,微微皱眉,语气放缓,劝道:“你这样勉强也不行,万一哪天她记起从前事...”

烛焰在青年眼底碎成粼粼波光,他睫羽轻颤着半阖时,春水化冻般的亮色漫过瞳仁:“只要她与我同心,明年春闱,待我蟾宫折桂,即刻求陛下赐旨成婚。”

刘景川转着酒杯的手一顿,勾唇浅笑:“你文才冠绝京华,三甲之列必占一席——“杯沿抵着下唇,晶莹酒液里映出他紧皱的眉头,“可就算陛下赐婚,国公府长辈岂会答应?更遑论世人议论,礼部那些老古董......”

“他们应不应与我何干?”他指腹摩挲着杯沿水痕,眼睛亮得像是刚擦净的琉璃盏:“我只要她点头。”

刘景川手掌沉沉压在他肩头,摇头叹息:“青筠,你急得失了章法。凭你这副皮相手段,原该让姑娘家辗转反侧,倒把自己熬得眼泛血丝。”附身在他耳侧,沉吟道:“你该徐徐图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青年执壶的五指纤长匀称,指节处骨廓清晰。斟酒时掌骨随动作起伏,薄皮下透出淡青色静脉纹路,像是白瓷胚上晕开的青花,他拧眉,低语:“若非怕她想起从前,怕家里为她定亲,我又何须出此下策,做这孟浪之徒,平白惹她厌弃。”

“你这法子一开始我就说了不行,纵使她真披了嫁衣与你拜堂,待记忆回笼时,同床共枕的嫌隙只会教你们离心离德,终成怨偶。”

“先生米煮成熟饭……以后的事总有办法。”姬夏舒捏着酒杯,整个人向后跌进阴影里,“她最是心软,十年、二十年总能焐热!总好过看她凤冠霞帔与旁人......”

“可让我真正心痛的...”一杯酒下肚,喉结颤了颤,声音轻得像雪落梅枝,“她...对我没半分喜欢。”

刘景川喉头滚动数次,终开口道:“你可别忘了,你们之间还横着那个人,她一旦知道……唉,你何苦自囚于这局死棋!”

青年眼角突然抽动,青筋从颧骨一路暴到太阳穴,像是皮肉里卡了把钝锯来回拉扯。他猛地闭眼,缓了好一阵,再睁开时,眸底星火已黯了半数。

刘景川轻叩案几规劝:“你何苦自折傲骨!满临安城的明珠美玉任君采撷,你偏要...唉!放手吧!强求来的终究扎手,你若肯抬眼看看春光,早有画眉人在菱花镜前候着你理妆簪花了。”

“安阳县主前日还托我邀你赏梅,西巷王尚书家的幺女对你也是一往情深”

姬夏舒又斟了杯,一饮而尽,唇畔泛起潋滟水光“这事哪能由人,待你遇见宁碎凌霄也要摘的星,便知此刻杯中酒,尚不及心头苦半分。”

刘景川不屑地撇撇嘴:“明日让太医署送十坛黄连汤,去去你这身痴气。”

珠帘忽被金钩卷起,暗香裹着雪气漫进来。一女子抱着画筒福身:“妾身冒昧,闻姬公子再此,特来请教一二。”

姬夏舒抬眼,但见烛光里立着个绝色佳人,婀娜身姿,冰肌玉骨,眉如远山含黛,眼尾天然上扬勾起三分风流。淡粉缎袄掐出杨柳细腰,莲步轻移却似春溪浮冰。

刘景川用酒壶敲了敲案几:“这位是百春楼的头牌清倌人柳絮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仰慕青筠你的画技。”他故意拔高嗓门,语气调侃:“人家连妆匣最底层都藏着你的《雪溪垂钓图》摹本!”

柳絮脸颊微微泛红。

姬夏舒神色淡淡地扫过女子面容,颔首示意她落座:“展开画作罢。”

柳絮展开《雪涧寒松图》,焦墨皴擦的岩壁间缀着几点朱砂梅,她微微欠身,“三日前文渊阁雅集,得见您补全的李营丘残卷。妾身学雨点皴两月有余,这山石总缺浑厚气韵,还望公子赐教。”

姬夏舒闻言,神色专注起来,执起犀角柄放大镜,仔细端详画作,“李成作画讲究淡墨积染七遍。”他蘸取冷茶在案上勾画示范,“你看这山顶石块,我们称作矾头,当用干笔擦出粗糙肌理,方能尽显其质感。”

柳絮听得入神,美目流盼,适时取出袖炉,朝姬夏舒推近,又迅速铺开宣纸,追问道:“那这松针走势…… 又该如何处理才好?”

刘景川瞧着二人俯首论画的侧影,恍惚间竟似看见画中仙侣。

“此处当用‘蟹爪枝’技法。” 姬夏舒一边说着,腕间青竹笔杆微微一颤,笔尖在岩隙间灵动游走,勾出一道道遒劲枝桠,“像蟹爪般倒垂的枯枝,最能彰显寒林萧瑟之境。”

柳絮眸光瞬间骤亮,惊喜道:“公子这式逆锋转笔,可是参透了郭河阳《林泉高致》中‘远取其势,近取其质’的精髓?如此精妙,妾身佩服不已。”

姬夏舒淡淡笑笑。

待柳絮抱着画匣告辞时,三更梆子已敲过两遍。姬夏舒抓起酒壶仰头灌饮,酒液顺着下颌浸透衣襟。

“雪夜路滑,不若歇在此处。”刘景川按住他执壶的手。

他踉跄起身撞翻青瓷酒盏,大氅扫过满地狼藉:“脏...”他盯着指尖酒渍低笑,“我在她眼里也是腌臢人…”

后院积雪压断枯枝。他栽进雪堆剧烈干呕,秽物混着怀里碎玉喷溅而出,玄狐毛领浸透胃液与残雪。冻紫的十指插进污雪翻找残玉,冰碴割破掌心也浑然不觉。

“疯魔了不成?”刘景川攥着犀角灯蹲下身,暖黄光晕里映出半块犬爪残玉,姬夏舒捡起,用里衣拭净残玉,攥在手中,血珠顺着指缝渗进玉石纹理。

刘景川见此叹息一声,这从来纤尘不染的玉面郎君,如今为着情字自轻自贱,倒像把明月碾进泥淖里。

他仰面栽进雪窝,后腰磕到了梅树根。刘景川架着他胳膊要扶,却被他挣开瘫坐雪堆:“她走路老是不看脚下,这样的雪天最爱摔跤。”

恍惚似又看到幼时的她,藕荷色棉裙滚满雪沫子,双丫髻上红绳穗子沾了冰晶,偏要攥着他衣角往结冰的湖面走。他转身去折梅枝的功夫,就听见身后“扑通”闷响。

“摔疼没有?”十一岁的少年急得扔了梅花,小团子却已自己撑着冰面爬起来,裙摆下的膝盖擦出血痕,偏咬着唇不吭声。直到被他用玄狐裘裹住背起来,才把冻红的小脸埋进他颈窝,呼出的白气痒痒挠着耳垂。

他攥把雪按在眼皮上,嘴角勾起抹凄美笑涟:“那时候她在我背上颠着,小腿晃呀晃的,把雪水全蹭进我领口…”

“这世上宫墙柳是假的,状元红是假的...只有她是真真切切的。”他哽住,弯腰咳出带冰碴的喘息。

雪花落进青年猩红的眼眶,融成水线滑入鬓发,他嘴角轻轻颤动着,发出细微颤音:“可纵使那人死了...”滚烫的泪珠砸在雪地上烫出小坑,“纵使她没了记忆...我也换不来半句'心悦'。”

“合该受这剜心之痛...”他将碎玉抵住心口,泪水无声滑落:“这原是我欠她的……”

刘景川猛然架起他胳膊:“回府!”掌心触到一片刺骨寒凉,这才发现这人浑身已冻得青紫。

他将人安置车内,望了眼帘外飞雪,喉间泛苦:“若真要非她不可,便按你的谋略图之,这世道原不讲对错,只论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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