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九重天阙，凌霄宝殿——

一身玄袍的昊天，披发坐于玉台阶之上。

此时的他只是一抹残识伪装的仙体，他的本体和元神已经被他亲手炼成了金丹，只要这抹残识消散，他便像他的妻女一样，魂飞魄散，消失于这天地间……

妻女死后，他心存死志，曾不止一次想过杀死无量仙翁报仇雪恨，但他又不甘，杀一个无量仙翁，只能算断阐教一条手臂，但他想要的，是整个阐教的覆灭！所以他隐忍数载，以身设局，现在，他快死了，而他的计划，也快完成了。

突然，一位白须白眉，身材佝偻，手持龙头拐杖的白袍道人出现在他面前。

普天之下，来见他却不让人通报的，也只有这无量仙翁了。

“仙翁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有法器相护，昊天倒不担心自己这抹残识，会在短时间内被识破。

无量仙翁笑脸咪咪，端的是一副慈眉善目：“好久没与陛下对弈了。”

说着，他抬手一挥，于矮几上幻化出一副棋盘和两钵黑白棋子，随后他先在矮几一侧落座，拾白棋落下一子。

昊天将手中酒壶随意一丢，起身坐在棋盘另一侧，执黑棋落子。

“陛下对龙族有什么看法？”无量仙翁落下白子，语气随意地问道。

昊天随后落下一枚黑子，回道：“数千年前，上古神族因天道的‘平衡’法则而逐渐没落，随后人，仙，妖作为世间新的力量开始崛起，但他们始终被以神龙和凤凰为首的神兽压制着。随着阐教，截教，人教，三股势力的成长，他们不甘再受制于神兽，而是开始掌握主动权，联手打击削弱神兽的势力。上古神兽虽法力高强，但数量稀少，且大多数较为单纯，在三教的围剿下，不到千年便尽数灭亡了。凤凰属火，性情暴烈，最终连后代都未留下，龙族属水，善变通，在最后一头神龙陨落时，龙族后代承诺永世居于水域，到了敖光这一代，更是窝囊地接受了妖族的身份，并且表达了愿意归顺天界的意思。”

对于昊天科普式的回答，无量仙翁没有发表评论，他又问道：“那陛下如何看待人族呢？”

昊天回道：“人族在三界中最弱小，一个凡人在仙妖面前宛如蝼蚁，但从整个人类族群来看，他们学习能力极强，且能以灵魂轮回往生，生生不息，也许，在数万年后，他们会成为这天地间新的主人。”

昊天的猜测竟与天尊当年窥得的天机相差无几，无量仙翁点了点头，复而又问：“所以，这就是陛下近百年来，近亲人教而疏离阐教的原因吗？”

昊天嗤笑：“天庭最初由人，仙，妖，三方共同创立，与三教成立的时间相差无几，它本就不属于三教的势力之内，何来亲近谁或者疏远谁之说？”

“这局棋，看起来输赢已经定了。”无量仙翁看着已经接近尾声的棋局说道。

“未必……”昊天不慌不忙地落下一子：“你看，不到最后，谁也不好说胜局属于谁。”

无量仙翁盯着棋局，脸上终于出现了微笑以外的表情，说道：“杀敌八百，自损一万，何必呢？你真以为，下这一招，就能赢下这局棋吗？”

昊天脸上扯起一抹冷笑：“我没想赢，只要你也赢不了，就行了。”

无量仙翁脸上的微笑维持不下去了，脸色阴沉起来：“棋盘上你有子可落，可在别的地方，你却未必还有子可用。”

昊天闻言，眸中利光一闪而过，但他很快便用无所谓的态度将其掩盖：“确实，天兵天将八百八十八万，忠于我的却只有天河统领天蓬元帅和侍卫首领卷帘大将，可惜，他们都已经被你弄下凡去了，我现在，没有一兵一卒可用。”

“陛下，还请慎言。”

“呵，在我面前，何须再装？”昊天抓起一把棋子丢在棋盘上，原来的棋局被打得乱七八糟。

见昊天脸色沉了下来，无量仙翁反而心情变好了，他又恢复了慈眉善目的模样，很自然地将话题转移：“陛下，为何要杀那东海龙王之子呢？”

昊天答非所问：“这天地间的事，还真是瞒不过仙翁的耳目。”

无量仙翁也不介意昊天的阴阳怪气，自顾自地推测道：“你想让哪吒杀了敖丙，原本是想挑起龙族与阐教的矛盾吧，只可惜，哪吒虽然冲动，敖丙却比你想的要聪明，他竟然能凭着蛛丝马迹识破你的计谋。你见计划落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们两个都杀了，再趁机搅乱浑水，也能达到目的，但还是很可惜，你以一分元神捏造的分身，竟然被他们联手打散了，啧啧啧~”

无量仙翁语气间的遗憾，听起来倒跟真的在为昊天可惜似的。

昊天目光沉沉，却并未接话，他最初的计划的确失败了，但没有关系，他已经用了另一种方式，将敖丙和龙族拖下水……

见昊天不语，无量仙翁还以为他在为计划失败而懊恼，心情更加愉悦了起来：“但我有些不明白，陛下为何会选择龙族呢？就算龙族与阐教对上，就凭他们，又能给阐教带来多大的麻烦呢？”

昊天闻言却哈哈哈大笑起来，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笑，这笑让无量仙翁感到一丝不安，果然——

昊天笑够了之后说道：“龙族蜗居水域数百年，你们，还真当他们是海底的泥鳅了？你有没有发现，如今这世间的河流湖泊，四方大海，掌管之人都是龙族？在凡间，哪怕是一方小水域，只要有河神存在，十有八九皆为龙族。你猜，这世间所有河流湖泊加上那汪洋大海，一共有多少妖兽？”

无量仙翁眉头紧皱，这数百年来，四海龙王深居简出，整个龙族都低调得没什么存在感，水域多妖兽，但妖族因为阐教的排挤几乎都归顺了截教，一方面他不便明着将手伸到别人的地盘上，另一方面他跟所有自视甚高的仙一样，将妖魔视作低贱之物，没将他们放在眼里，如此说来，他这些年倒真的忽略了海底妖兽的存在。

无量虽心中隐隐不安，但对妖族的傲慢早已深入骨髓：“就算龙族掌管了水下万千妖兽又如何？就凭那些虾兵蟹将也配跟天界将士相提并论？”

昊天点头：“的确，九天之上灵力充沛，天兵天将的修为又岂是海底妖族能够比拟的，不过……”他话锋一转：“诸神黄昏时期，上古众神顺应天道而陨落，后世之人皆以为他们陨落后，肉身与元神一并消散于天地间。可你有没有想过，一位神的神力就能让整个天地的灵力产生波动，在短短三万年内，这个天地真能悄无声息地消耗掉众神留下的力量吗？我要是你，我一定会好好地琢磨一番，截教首领通天教主，为何会将永居之地选在东海碧游宫？”

无量仙翁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你到底知道什么？”

昊天当然不可能回答无量的问题，他前头说的所有话，不过是为了让无量将东海视作眼中钉，而从无量眼中的杀意可见，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现在，昊天决定做完最后一件事——

于是，他毫无预兆地向无良仙翁出手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