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迟野带他去的拳击馆,是老熟人开的。
看着和记忆里重叠的拳击馆,恍惚之间,全身血液都好似在这一刻凝固。
舒白予呐呐开口:“这家拳击馆,我记得……”
他分明记得,这家拳击馆被人砸了,馆主在他眼前被砸得头破血流,还是他亲自送去的医院。
周迟野挑眉:“进去看看?”
舒白予失了魂般跟着他进去。
熟悉的面孔在眼前闪过。
都是曾经的老熟人。
“周总又来了啊!”
馆员热情打招呼,视线扫过舒白予时,明显停顿,又漫不经心移开。
周迟野同他们一一招呼过。
舒白予被他牵着往里走,每看见一个人,都和记忆里对的上号,直到馆主那苍老了几分的面庞出现,他脸上血色尽褪。
手指变得冰凉。
丝丝寒意漫上心尖。
舒白予呼吸急促起来。
“……馆主?”
进入拳击馆后,舒白予始终沉默,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声音都是抖的。
馆主听到熟悉的声音,立时认出他是谁,激动地跑过来。
“小予!”
“真的是你!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拳击馆还是那个拳击馆,馆员没变,装修没变,只有城市换了。
一切都好不真实。
舒白予恍惚了,“馆主……你们怎么会在深城?”
馆主看向周迟野:“这要感谢周总了……”
“不用谢我。”
周迟野打断他的话。
他做了什么,不足挂齿,只要舒白予高兴就好。
馆主像是和他认识许久,话语熟稔,同他寒暄几句后,再次看向舒白予。
“小予啊,你回来拳击馆,是……能打拳了吗?”
舒白予沉默。
周迟野拧眉看他,有几分诧异:“你不能打拳了?”
什么时候的事,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啊?”
馆主傻眼了,他看到周迟野带着舒白予进来,以为周迟野都知道,谁知舒白予竟什么也没说。
舒白予勉强扯出一点笑,故作轻松道:“馆主误会了,不是我打拳,我是陪他来的。你们知道的,我早就不打拳了。”
“对对对!”馆主顺势接话,“瞧我这记性,年纪大了忘性也大。”
两人语焉不详的态度,并不能打消周迟野的怀疑。
直觉告诉他,里面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当年拳击馆被人砸了,里面的人都受了伤,周迟野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馆主只说是对家找的人,他调查过,什么也没查到,于是半信半疑馆主的话。
后来他找到馆主,资助他重新开张拳击馆。
这是他给舒白予准备的惊喜。
周迟野知道,拳击馆对他意义非凡。
*
馆主察觉他们之间气氛不对劲,识趣离开。
舒白予抬眼看他:“不是要打拳,怎么不去?”
周迟野站在原地没动,视线落到他手上,要说什么不言而喻。
“你别听馆主瞎说,我的事你还不清楚么,高三的时候我就不打拳了……”
“为什么不打拳?”
舒白予一顿,随意道:“哪有为什么,我都高三了,当然是以学业为重……”
“撒谎。”
以自己对舒白予的了解,一眼就能识破他那拙劣的谎言。
周迟野掰过他身子,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舒白予挣开他的手,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鞋尖不说话。
“舒白予,你还是这样。”
总是什么都不对他说。
当年也好,现在也罢,舒白予从未对自己真正敞开过心扉,为什么就不能信任他有一点点,哪怕一点?
周迟野语气硬邦邦的。
舒白予心里也窝火,早就不爽的心情攀上顶峰,从周迟野提出打拳的时候,他就不满了。
他说过,周迟野知道他所有秘密。
正因如此,周迟野也不该一次次试探他的底线。
舒白予冷下脸,声音冷得跟冰锥子似的刺人,“周迟野,那你又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周围安静下来。
馆员们不知何时悄然离开,或许是馆主的授意,留给他们单独的相处空间。
周迟野愣住:“我是想帮——”
“帮我?”舒白予冷笑,甩开他的手,脸上神情恢复一贯的冷淡和疏远,“周迟野,我和你说过,不要过多干预我的私事。”
这句话他曾说过不止一次。
在周迟野第一次触及自己底线的时候,他就同他说明白过,可对方一次又一次触碰自己的底线。
舒白予是想哄他弥补自己当年的错,但不代表自己会因此降低底线。
“为什么?”
周迟野想不明白。
自己只是想帮他,怎么就是干预他的私事了?
两人分明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做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坦诚相待的?
舒白予总是这样,把自己藏在一个谁也不能触及的空间,但凡有人靠近就竖起刺,无论对方是谁都毫不犹豫刺过去。
心底窜起一股无名火。
周迟野压着怒意:“舒白予,你明明能告诉我的,我们可以一起解决,以我们的关系,你还不能……”
“我们的关系?”
舒白予现在就像一个刺猬,对外界竖起满身的刺,哪怕这刺会扎上自己。
“我们什么关系?哦,你说火包友吗?”
“你和我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什么事都告诉你,你是我的谁?我凭什么告诉你?”
“周迟野,这是你第三次挑战我的底线了!”
刺耳的话从那张薄唇吐出。
扎得周迟野的心血淋淋的。
他剖开真心以对,却换不到对方的真心。
怒火灼烧胸腔,烧得周迟野脑袋发昏,他恨不得挖出舒白予的心,看看他的心到底是怎么做的,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在他觉得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时,他收起所有情感,将他伤的面目全非。
他的真心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周迟野眼眶猩红,“好,舒白予,这次是你说的。谁特么再管你的事,谁就是狗!”
男人走得决绝,走得干脆。
舒白予在说完那些话时,就后悔了。
曾经的自己,习惯竖起浑身倒刺保护自己,他以为这样就能保护好自己,可真相是,他伤害了一个又一个在乎自己的人,也把自己伤的体无完肤。
“对不起……”
安静的拳击馆里,舒白予无助蹲下身,将自己抱住一团。
他不想这样的。
*
那天不欢而散之后,舒白予再次失去周迟野的联系。
周迟野没有拉黑他。
上一次的聊天记录,停在六天前。
舒白予苍白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魂不守舍地抱着手机发呆,剧组的工作人员无声交换眼神,傻子都能看出他的不对劲。
导完今天的最后一场戏份,陈导走过来。
“小舒啊,最近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吗?要不我给你放几天假歇歇?”
“不用,我才请假回来,再请假大家该有意见了。”
舒白予也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好。
陈导不知道实情,也不好问人家隐私,嘴巴张张合合,还是什么都没说。
联想这几天好友和自己说的事。
“小舒,你是不是和周迟野吵架了?”
私下里,陈导都是叫周迟野的,他和周父交情甚笃,两家也频繁有往来。
舒白予不觉得周迟野会把这种事告诉他。
想到周迟野走前通红的眼睛,心底愈发不是滋味,还隐隐作痛。
“陈导,我好像做错事了。”
陈导轻叹:“做错了事就去道歉,年轻人哪有不犯浑的时候,把事情都说开了就好。”
舒白予抿唇:“可他都不愿意见我。”
陈导恨铁不成钢:“他不见你,你不能自己去找他吗?”
“把你写小说的那点聪明劲拿出来,还怕哄不好人?”
舒白予的小说,以细腻的感情文居多,其中不乏感情冲突的。但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舒白予头疼。
“诺,地址发你了。”
微信弹出消息框。
是周迟野公司的地址。
“你报我的名字,前台就会放你上去。”
舒白予感激不已:“陈导……”
“打住!”陈导搓搓膀子,“煽情的话就免了,等以后你们结婚,请我做主桌就成。”
“……”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想的有些远了吧?
舒白予心知他和周迟野之间,还隔着许多事情没说开,这些问题不解决,他们是不可能真正在一起的。
“舒老师,有人探你的班!”
陈导豁了一声,“周迟野这小子,服软这么快吗?”
舒白予愣住,他记得周迟野的性子一直很倔的来着……
怀着些许疑惑,他转过头。
“嘿!舒白予,我在这儿!”
青年站在不远处朝他挥手。
身量与他相差不大,臂弯里搭着一件黑色大衣,站在风口等他下班。
黯淡的路灯模糊了青年的轮廓。
舒白予眼里闪过失望。
不是他。
陈导眯眼打量,眼尖发现青年臂弯里的黑色大衣,是舒白予的衣服,开机宴那次,舒白予穿的就是那身。
舒白予的衣服肯定是在自己家里的,那么问题来了,青年是从何得来的这件风衣?
能自由进出舒白予的家中,关系必定斐然。
陈导自觉发现什么,小心试探:“小舒啊,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