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舟朦胧间被祁宴催促着喝了药,她听到祁宴正在和另一个陌生的声音交谈,可意识却越飞越远。
她的思绪不断下坠,周围是一片黑暗,她喊祁宴的名字,却没有人应。
于是她四处走了走,发现这里是她过去的家。
江舟舟小时候家庭条件还不错,但江父江母每日忙于工作,她与照顾她的保姆呆在一起的时间最久,对爸爸妈妈的印象聊胜于无。
某天有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闯入家中,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连她的图画本都不放过。
那天过后,照顾她的保姆不见了,她的父母也消失了。
家里的所有亲戚都和她断了联系,房子被收走前,隔壁好心的邻居和她说,你的父母可能已经不在了。
那时候的江舟舟还不明白“不在了”的意思,现在回想起来,浑身上下都被寒意侵蚀。
无力感拉扯着她,她在无边的黑暗中不停的奔跑。
祁宴家的门铃声在寂静的室内突兀的响起,受到外界的刺激,在噩梦中的江舟舟猛然惊醒。
她扶着沙发靠背坐起,额头上满是细密的冷汗,她的心里空荡荡的,眼睛又干又涩,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
小绿:你醒了。
江舟舟掀起身上的毯子,双脚接触到冰凉的大理石地板又猛地缩回,“这是哪儿?”
小绿:祁宴家。
“祁宴呢?”
小绿落到江舟舟肩头:出门了,你有没有好点?
江舟舟摇了摇头,梦里听到的门铃声再度响起。再三确认不是幻觉后,她慢吞吞的起身,走到了玄关旁。
“谁啊?”
敲门声瞬间消失。
小绿:会不会是祁宴忘带钥匙了?
“这是密码门。”江舟舟踮脚看向猫眼,门外站在一个女人,透过猫眼看的不太正切,她穿着白大褂行色匆匆,像是刚从医院赶来的。
江舟舟想了想,觉得多半是祁宴的朋友,伸手拉开了门。
女人气质温婉,眼角有几条细微的皱纹,看得出来保养的很好。她的卷发侧搭在肩膀上,看向江舟舟的目光十分柔和,“哎呀,刚刚还以为是幻听呢,居然真的有个小姑娘。”
江舟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长的真的这么显小吗,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叫她。
“阿姨是来找祁宴的。”田欣说完,自顾自的进了门,开始换鞋,“他人呢?”
田欣看不出年纪,却自称为阿姨,江舟舟觉得奇怪,忍不住呢喃出口,“您看起来很年轻。”
“小姑娘嘴真甜。”田欣拢了拢头发,拉着江舟舟往客厅走,“我是祁宴的……”
她想了想,换了个说法,“我是祁鹤的妈妈。”
江舟舟瞬间愣在原地,她对祁鹤刻板的模样太深刻了,怎么都无法想象面前这位气质恬静的女性是他的妈妈。
“你不知道我很正常,毕竟我和他们爸爸离婚很久了。”田欣一点都不在意地坐下,看着桌子上的药皱起眉,“这孩子,怎么把病人一个人留在这里。”
“没有,祁宴很照顾我的,可能是有什么事吧。”
“哼,我看就是在躲我,这两兄弟没一个让我省心的。”田欣的面部表情很丰富,但语气始终很柔和。
江舟舟突然觉得祁宴那始终处变不惊的语调和田欣竟然有七八分相似。
祁家,关系好复杂。
江舟舟还没完全消化,田欣就拉住了她的双手,“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多大了?家里几口人啊?现在在上学还是上班呀?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江舟舟被田欣一个接一个抛来的问题砸的哑口无言,只能一直陪笑。
田欣是个很神奇的人,哪怕没有人回应,也能滔滔不绝地说上许久。
江舟舟被她的话语声包围着,直到玄关响起开门声。
卿时倾提着两个超市的白色购物袋,看到田欣后表情一下变得慌张,“老师,您怎么来了?”
紧接着卿时倾身后的两个脚步声瞬间变得慌乱,大门开合的声音再度响起又归于寂静。
“叛徒……”卿时倾嘴角扯了扯,硬着头皮把购物袋放到茶几上,“舟舟啊,这些是祁宴给你买的日用品,学校请假了,你在这里住几天哈。”
“乖乖的哈,不要乱跑哦。”一边说着,卿时倾一边往门的位置挪。
“时倾。”田欣温柔的笑着,“现在才七点,你就下班了呢?”
“是是是,我太懈怠了,我马上回去加班。”
“嗯,那上次说的论文?”
“老师,你放心,我通宵写,明儿就放在你的办公室。”卿时倾举起三个手指头对天发誓,“做不到我去援非三个月。”
田欣这才点了下头,“去吧,告诉祁宴,他不回家我就一直等他,我不介意和舟舟好好唠唠他小时候的事儿。”
卿时倾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江舟舟扭头看向笑得温柔的田欣,田欣也对上她的目光,伸手捧着她的脸揉了揉,“我们舟舟晚饭想吃什么,都七点了,不吃晚饭可不行。”
田欣以江舟舟是病人为由拒绝了她想帮忙的请求,一个人在厨房叮呤咣啷的舞弄着。
若不是厨房偶尔传来火光,江舟舟真的以为田欣的厨艺还不错。
江舟舟觉得自己再不去帮忙祁宴的厨房就要炸了,她摇摇晃晃的走到门口,给自己找了双拖鞋。
小绿:我觉得你现在去阿姨会生气的。
“不会吧,阿姨的脾气看起来很好。”江舟舟换好鞋,玄关的密码声响起,门被人从外面拉开。
周远怀里抱着个灭火器,越过江舟舟直接朝厨房走。
祁宴手里拎着和卿时倾同个超市的袋子,里面是一些蔬菜瓜果,他一手提着购物袋,一手扶住脸色苍白的江舟舟。
“站这儿干嘛,我给你请假了。”
江舟舟摇摇头,“我不走。”
祁宴弯腰和江舟舟平视,虽然江舟舟的脸色依旧很差,但没有在学校时那么难看了。
他还想问些什么,厨房里就传来了田欣的声音。
“周远,你是喜欢吃灭火器里的磷酸铵盐吗,为什么往我的锅里喷。”田欣的声音提高了不少,但依旧听不出什么怒意。
这点祁宴简直和她一模一样。
祁宴见怪不怪地笑笑,拉着江舟舟往厨房走,“行了阿姨,你是想烧了我的厨房啊,你出来,我来做。”
“舍得回家了,我还想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和舟舟聊聊你小时候被小姑娘表白吓哭的事。”
祁宴:“…….”
田欣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田欣解开围裙,脸上带了点温怒,拽着周远的手臂往外走,“阿姨白养你这么大,怎么能往锅里扔灭火器呢。”
周远推了推眼镜,回答的一板一眼,“着火了,警报都响了,再不灭火一会儿物业上门了。”
“你是说我做饭很差劲吗?”
“不敢,没有。”
周远一连说了很多否定词,被田欣直接拎到了客厅说教。
江舟舟进了厨房,看着站在水池边清洗蔬菜的祁宴,走到他身边替他挽起袖子,“周远是阿姨养大的吗?”
“嗯,我们俩都是。”祁宴的表情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周远是孤儿,祁家没人管我们,她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精力养孩子,明明不是自己生的。”
江舟舟替祁宴别好两只胳膊的袖子,扭头看向一旁墙壁上大火烧过的痕迹,防油污的壁纸也出现了灰褐色的印记,混合着灭火器的使用痕迹,整个现场十分惨烈。
某种意义上来说,田欣阿姨的厨艺也算十分惊人了。
“那......祁鹤呢?”
“他啊,”祁宴垂着眸,洗好菜后利落地切着,“不熟。”
祁宴的刀工很好,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江舟舟一直觉得祁宴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没想到厨艺比她还要强上千百倍。
他的手指细而长,握在刀柄上显得格外优越漂亮。
江舟舟总是不自觉的盯着他发呆,锁骨也好,手指也好,又或者是那双含情的眼。
叫她移不开目光。
她现在也有些明白了,或许这才是“抓住一个人的胃”的魅力。
江舟舟看向田欣方才随手一丢的围裙,取来站在祁宴身后,小声询问,“要不要穿这个?”
祁宴的快速扫了一眼江舟舟手里的围裙,无奈的摊开还湿着的双手,“麻烦你了。”
江舟舟咬着下唇,踮起脚,小心翼翼的把围裙套在祁宴的脖子上。
为了照顾到江舟舟的身高,祁宴朝着她微微弯腰。江舟舟能闻到祁宴洗发水的味道,花香混合着厨房里洗洁精的味道,让人头晕目眩。
祁宴低着头,这个角度江舟舟可以清楚的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细长又不显妖艳,长在他的眼睛上格外好看。
“祁宴。”江舟舟忍不住叫他的名字。
“嗯?”祁宴应了声,抬起头,两个人的目光猝不及防的撞在一起。
江舟舟慌乱的别过头,拽着他的胳膊让他转身,“我,我给你打个蝴蝶结。”
“好,打漂亮点。”祁宴笑着转过身,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肯定好看。”江舟舟拽着围裙两端的缎带,挽了个结,系好蝴蝶结后她又调整了一下两端,“这是我系过最好看的蝴蝶结。”
祁宴总觉得江舟舟像个考了一百分求夸奖的小孩子,笑眯眯地重新站在案板前备菜,“舟舟系的蝴蝶结都好看。”
“唉,也没有啦。”
江舟舟一口气说了许多的话,才发觉自己头重脚轻的,发烧带来的无力感还没有消退,她靠着厨房的门站着,突然有些不舍得离开厨房。
她看着祁宴一点一点清理着厨房的狼藉,揉了揉困倦的眼,“我帮你。”
“不用,回去躺着。”祁宴抽空看了门口一眼,“闲客厅吵闹就去二楼,第一间是我的房间,饭好了我去叫你。”
“哦,好。”江舟舟没坚持,拖着沉重的步子上了二楼。
祁宴的房间里物品很多,各种装饰物摆满了桌面,都是很附合他气质的工艺品。
江舟舟盯着门口挂着的罗马柱摆钟看了看,摇摇晃晃地到床边坐下,一头扎进柔软的枕头里。
她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却在手边碰到几张有些泛凉的纸张。她以为是祁宴的文件,怕被压坏,急忙爬起来,想把那几张纸放到别处。
她无意扫到表格上的照片,视线却慢慢顿住。
是她父亲的照片。
这张表格是她父亲江立年的资料,再往下依次是她母亲、还有她的资料。
江舟舟感觉到自己周身的血液凝固了一瞬,先前噩梦中的压迫感再度袭来,叫她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