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舟靠在床边,她思索许久,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把那几张纸放进了空荡荡的抽屉里。
她想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可只要一闭眼,过往的一切立刻争先恐后的凑到她眼前。
她突然有些害怕,却找不到恐惧的根源。
小绿看着江舟舟紧闭双眼的模样,默默落到了枕头边:他资助你,调查一下你的人际关系应该也很正常...吧?
小绿没有感情,读不懂人类复杂的情绪,但它知道江舟舟此刻的脸色的表情,是迷茫,是害怕。
“嗯。”江舟舟也在心里安慰自己,祁宴和她的父母什么关系都没有,可越这样想,大脑就越发清明。
万一真的有关系呢,那她以后要怎么面对祁宴。
小绿破罐子破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祁宴十年前也不过十几岁,能做什么啊。
江舟舟睁开眼睛,“好像……有道理。”
小绿在枕边滚了两圈,“对吧对吧。”
江舟舟是很容易被人说服的人,小绿深知这一点。
江舟舟困倦的把头埋在枕头里,她忘记了祁宴背后还有祁家这个庞然大物,在小绿半哄半安慰的语气中陷入沉睡。
把江舟舟哄睡着后,小绿慢慢落到床头柜上。
抽屉自己打开了一半,表格上面的内容被小绿悉数扫描进脑海里:奇怪,是巧合吗?
它记得路白石的父母也是十年前的七月六日失踪的,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时间?
它在网络上缓慢查找着表格中提到的江立年的公司,却发现公司的另外一位法人代表姓路。
原著中路白石的父亲被祁家构陷,而路白石被江家收养,和小舟舟一起长大,两个人青梅竹马,一切都顺理成章。
现在因为余白雪的介入,如今路白石在祁家长大,一起相处十年的青梅竹马也变成了余白雪。
可恶啊!小绿抓耳挠腮,为什么它知道的都是不能告诉江舟舟的事啊。
主系统的声音在小绿脑中幽幽响起:不怕她角色崩毁你就说啊,我又没拦着你。
小绿:可恶啊,你个没有实体什么都干不了的废物主系统。
主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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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宴做完饭后已经八点,天色完全黑下来,客厅亮着的电视成了唯一的光源。
他喊了田欣和周远吃饭,摆好碗筷后,走上二楼。
卧室里静悄悄的,祁宴轻轻按亮卧室的顶灯,在床上扫视一圈,最后拉开床头柜。
那几张表格静静的放在抽屉里。
“果然看到了。”祁宴叹了口气,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收好这几份表格。
他早晚会告诉江舟舟过去发生的一切,如果她问,那么他现在就说。
可江舟舟什么都没问。
被叫醒后的江舟舟恢复了不少元气,嘴唇也有了些血色,她把掌心放在胃部揉了揉,只说了句,“祁宴,我好饿。”
祁宴垂眸看了会儿她,“饭做好了。”
“嗯,我闻到香气了,光闻着就感觉好好吃。”
祁宴看着江舟舟扶着楼梯慢慢下楼的背影,不知道她是怎么理解那几张表格的。
又或许她并没有看到表格的内容,只是拉开抽屉把它们放了进去。
祁宴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幼稚,怎么可能没看到。
他想到江舟舟缺失亲情的十年时间,觉得她多半是在逃避。
他突然有些不忍心开口了。
等她再大一些,干脆等她结婚嫁人了,再说也不迟吧?
祁宴就这么想着,慢吞吞地坐到了餐桌旁。
田欣盛了碗汤给江舟舟,“舟舟打算什么时候嫁人。”
感觉自己的内心被看穿了,祁宴快速咳嗽了两声,“阿姨,你说什么呢,她还小。”
“早作打算嘛,你看我这三个孩子。”田欣撑着下巴说,“哦对了,还有个不成器的学生,你有没能看上的?”
江舟舟快速看了眼祁宴,埋头喝汤,“没有。”
祁宴给江舟舟夹了一筷子青菜,“那我们舟舟眼光还挺高的,喜欢什么样的?”
“怎么连你也问。”江舟舟把头埋得更低了,几乎埋进了汤碗里,“我不想结婚。”
“不结婚也挺好,反正你不结婚,我也不结婚。”祁宴说完,迎上一桌人诧异的目光,才发觉自己的话似乎有歧义。
他摸了摸鼻尖,“你们这眼神,怎么怪怪的。我是说这样方便照顾她嘛。”
田欣嗅到了一丝别样的味道,“你干嘛要照顾她?”
周远:“他心虚。”
田欣立马把矛头转向周远,“心虚什么?他居然会心虚,你给我好好说道说道。”
周远张了张嘴,看了祁宴一眼,默默把想说的话咽下,“阿姨,你眼妆花了。”
田欣立马扭头看向一旁的墙镜,“哎呀,还真是,舟舟你化妆品借阿姨用用。”
“我没有化妆品。”
田欣擦拭眼角的动作慢慢停下,“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应该多打扮打扮自己,不然到阿姨这个年纪后悔都来不及。”
“好。”江舟舟低下头吃饭,化妆品的开销太大了,她负担不起。
吃完饭后周远给江舟舟收拾出客房。
祁宴准备开车送田欣,但田欣说自己还有约会关上门就走,不给祁宴一丝说话的机会。
第二天六点不到周远就来送早餐。
祁宴把自己关在书房开跨国会议,偌大的客厅只剩下江舟舟和周远两个人面面相觑。
周远手里捧着一本书,膝盖上还架着笔记本,一边看一边记笔记,显得江舟舟格外像个闲人。
江舟舟拿起茶几上的杂志翻了翻,祁宴家所有的杂志都是外文,她看不懂,又放下。
察觉到她的无所事事,周远抬起头,冷不丁地开口,“你知道周末祁宴打算带你去哪儿吗?”
猛地被搭话,江舟舟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去哪儿?”
“去参加他表妹的生日会,现场会邀请一个对dark很重要的律师,而你是他的敲门砖。”
江舟舟歪了下头,“我?”
“秦嘉赐,秦律师,你应该还有印象吧。”
听到秦嘉赐的名字,江舟舟整个人一怔。
秦律师是当年江舟舟的法律援助律师,多亏了他,债主们才停止了日复一日的骚扰,允许江舟舟按月慢慢还。
而秦律师得知江舟舟的家庭情况,还委托过她当自己母亲的护工,让高考失利的江舟舟有了得以喘息的机会。
江舟舟眉心微拧,“你怎么知道我认识秦律师。”
周远合上手里的书,“我调查过你,你这些年的经历,大事小事,能打听到的,我几乎都知道。”
周远一点都不避讳,反倒让江舟舟无言以对。
她想到祁宴卧室的那几张的表格,“你也查过我父母?”
“对。”周远说,“对商人来说,存在就要有价值。”
周远的声音温润,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把江舟舟瞬间拉至和陈诺、张意同等的地位。
她曾经以为自己不一样的。
“我知道了,我会帮他的。”江舟舟掐着自己的虎口,忽然有些心焦。
周远笑了笑,“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我原以为你和其他人一样。”
“一样什么?”
“想踩着祁宴往上爬。”周远的镜片泛着寒光,连带着嘴角的那抹笑意都变得刺眼。
现在的他就如同开学时江舟舟见到的那个模样,撕开了柔弱的书生假象,露出看家犬一样的凶恶表情。
“不过田阿姨也很喜欢你,你应当是有什么过人之处的。”
江舟舟忽的起身,站到周远面前,低头看他,“首先,我不想踩着祁宴往上爬,我到现在最大的人生目标就是吃饱穿暖,好好学习。”
她声音天生软糯,再凶的语气从她嘴里说出来,始终少了些力量,“其次,过人之处,我知道我没有,你不用嘲讽我。”
周远完全没预料到江舟舟的行为,鼻梁上的眼镜向下滑了些距离,他忘记了扶,张着嘴呆呆地看着江舟舟。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给他的反馈软绵绵的,没什么受力的实感。
江舟舟应对感情一向迟钝,但她觉得周远会这么看自己,一定是她哪里做的不够好,她需要向周远解释,她对祁宴有想法,却不是想利用他伤害他的那种想法。
或者说,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对祁宴那种纯粹热烈的情感,“我有自知之明的,感情是相互的,他对我好,我也对他好,这没什么问题。”
换而言之,如果祁宴讨厌她,排斥她,那么她会立马离开。
江舟舟脑子里冒出许许多多的想法,那些话在胸腔里共鸣着,到最后她只憋出来一句,“你听明白了没?”
“过人之处,这不是有吗。”周远扶了下眼镜,“换做其他人,估计早就上来给我一巴掌了。”
“你被人打过?”
“这是重点吗。”
“打了几巴掌?”
“你看起来很高兴。”
江舟舟轻哼一声,“没有高兴。”
周远又打开他那本难啃的书,“不必妄自菲薄,祁宴从没有带别人回过家,你很特别。”
“你刚刚还那样说我,现在是打一巴掌给个枣吗。”
“他对你的看法,和你对他的看法是两码事。”周远顿了顿,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好的记忆,“我见过太多了,表面对他虚情假意,背地里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的人。”
气消了些,江舟舟依旧板着脸,“你学唱戏的吗,一会儿唱黑脸一会儿唱红脸。”
“说笑了。”
江舟舟觉得自己和周远已经没什么好聊的了,在他眼里她只是个“祁宴在意的”工具人。
工具人也是要面子的。
她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身上了楼。
刚拐上二楼,江舟舟正好撞上从书房出来的祁宴,他手里拎着个纸袋子,碎发柔顺的散在额前,表情有些愣怔。
江舟舟没说话,现在她和祁宴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刚刚从周远口中得知了秦律师的事,她觉得自己应该象征性的生一下气。
比起从周远口中得知祁宴的目的和想法,她更想听祁宴亲口对她说。
哪怕是利用她也好,别有所图也好,她也想祁宴亲口拜托她。
就像他拜托其他人那样。
江舟舟脚步顿了下,毫不犹豫的朝着客房的位置走。
祁宴打招呼的话还没说出口,笑容僵在脸上,他低头看了下自己手里的纸袋子,“难道不喜欢这个牌子?”
他紧跟着江舟舟往客房的方向走,却在进门前被江舟舟伸手拦下。
“跟着我干嘛。”
“生气了?”祁宴把纸袋子背在身后,微微弯腰和江舟舟平视。
但江舟舟的脸色又没有太多表情,除了无视了他这一点,倒看不出生气的痕迹。
江舟舟从十岁以后接触的最多的就是债主,她的脾气被打磨到几乎没有,像个哑巴气球一样,连爆炸都不会。
这是她某种意义上的第一次“生气”,虽然是装出来的。
江舟舟装模作样的点了下头,板着脸问,“你藏了什么在身后。”
祁宴见她主动提起,也不再藏,把那个粉色的纸袋子递给江舟舟。
纸袋子上印着品牌名称,是国外一个很有名,同时也很贵的化妆品牌子。
江舟舟打工时见过同组的女明星用这个牌子,当时觉得羡慕,没想到现在实打实的拿着,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干嘛对我这么好。”
江舟舟嘟囔着,像疑问,更像自言自语的呢喃。
“昨天舟舟说没有,我就去买了。”祁宴伸手放到她的头顶,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发顶,“我们舟舟这么漂亮,打扮一下肯定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