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泠铿锵之声,却是孤立无援。
何咨宁觉得她不能再旁观了,最终还是迈出收回多次的脚,走到山长跟前跪了下来:“山长!学生作证季泠所言句句属实!昨日学生亲眼所见...”
陈钊立刻出言训斥:“你们二人修习《礼记》从不勤勉,曾在课上被我斥责就怀怨在心,竟然编造这样大的谎话来污蔑我,可要知道,无凭无据,你们是要被押送公堂的。”
山长并不想此类事情弄得书院失去面子,虽不动怒,淡薄的语气中却已经显露出不耐:“你们二人,可还有其他证据?”
季泠无言低头,她不能把尹无忧供出来,这是这种事情,取证哪里有那么容易?就算是真的发生了,也无处查起,更何况她只是李代桃僵。
她确实冲动了。只是这样的事情若要审理,时效才是最重要的。若是等她仔细揣度、详作部署再出手,到那时,旁观者连同情都给不到了,只会觉得不过是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何必上纲上线。
突然,她想到什么似的,转头在人群中扫视,她看见了站在最后的徐行。徐行也看向她。
能不能拉出徐先生作证呢?
她有些没底气,徐行那日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何咨宁能突破行事准则帮她,因为她们是至交好友。可徐行与陈钊的关系远比跟她们几个学生要亲近,她拉他下水,徐行肯定不情愿。
她又将头扭了回去。徐行看见这个姑娘向他投射出雏鹿般的目光,心下无奈,这可是一趟浑水啊。
“没...”季泠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徐行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在山长面前,微微做了礼,开口道:
“那日,我也在场,正巧窥见全程。二位学生所言,确有其事。”
陈钊不可思议地看向徐行,他和这个暂代会讲没有任何交集,没有想到他竟然帮着季泠扯谎!
陈钊还欲狡辩,被山长拦住。山长看向徐行,面色微紧:“润旻,你确定?”徐行点了点头,山长当即作了决断。
无论是真是假,季泠都将此事闹开了,徐行被授庶吉士,父亲和伯父都官居要职,他没必要驳了徐行的面子。
沉思片刻后,他就命人将陈钊带下去,押送官府,听凭发落。事情已经解决,山长遣散众人,要大家各归各位,正常开展课授。
下学后,徐行准备回去,路过八角亭时,看见了一个孤单落寞的背影坐在里面。
徐行啊徐行,今日你的恻隐之心简直泛滥了。他偏倚了方向,走向八角亭。
“陈钊即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为什么还闷闷不乐?”徐行拾阶而上,手卷着一则《中庸》,坐在了季泠的对面。
季泠看见徐行来了,稍微撑了撑身体,“先生看不出来吗?山长处置陈钊,不是因为女学生受了委屈,也不是因为陈钊师德不正,更不是因为我们伸张正义、不屈于淫威之下,而是因为,今天是由先生您说出,要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可是不是你说,殊途同归,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吗?”
“先生真是好口才,偷梁换柱,出神入化。我若是口渴,自然是可以悠哉游哉地烧一壶水,泡个热茶来喝;也可以不拘小节地随便找条小溪捧两把水喝。不要脸些,见到谁在喝水,夺过他的水袋,饮上两口也是可以的。总之我达到了我的目的。可若是我要步行登山赏景,你却把我抬到山顶,最后却说:终归是到了山顶,不要不识好心!这又怎么是殊途同归呢?以己度人而已。”
徐行哑然,一时间找不到什么来分辨,他只是出于好心,怎么又被莫名其妙地指责了。
季泠有些颓然:“你们男子,是不会理解我们女子的不易的。我们只是想要一个道理,一个公平,而不是读了书,知了礼,将此奉为圭臬,最后出手打破的,却是教给我们这一切的人。”
季泠转过头去,不再看着徐行。
丽日云浮,葱蔚洇润,白鹭成双飞去,惊掠了一池碧水。这一池荷花现在开的漂亮,经过的人总要叹一句秀色玉颜。深秋落败之后,还能留作听雨寄情。
那么她呢?她们呢?离开书院后,又能去哪里?季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