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8号,有人探视。”
濯连栀头也不抬,正想拒绝,门口的狱警又补充了一句:“来的人姓虞。”
这是年后。
新的一年已经过了有半个月了。
虞山似乎过得很好,大冬天的只着西装,一身精装气,搁他身上却哪哪都别扭,在冷风中缩着身子,却偏偏强撑着挺直后背,像极了一个小丑。
濯连栀心里嗤笑,不由得唾弃曾经的自己,怎么就没看出这个人暗地里的野心呢。
“现在是不是该叫一声虞总了。”
他坐下,直接拿起电话,还是一副自信自满的模样,似乎这半年的铁窗生活并没有磋磨他什么。
见到这样的濯连栀,虞山是真的挺震惊的。
他的脸还是精致漂亮,看人的目光也依旧锐利又轻蔑,没有想象中的颓唐,也没有他试图再插一刀的绝望薄弱。
虞山后知后觉,眼前的濯连栀变了又没变,身上多了一层阴鸷,像是随时来向他讨债的鬼。
他咽了咽唾沫,酝酿许久的炫耀与打压又被他无言吞了回去。
“连栀,在里面过得怎么样?”
他语气一如曾经,担忧又关切,好像有多无辜似的,继续扮演着一个无可奈何的形象。
濯连栀又是谁啊,此刻看谁都多了层警惕和精明,再对视虞山,才发现他的演技有多拙劣。
“好得很啊。”他轻描淡写,“吃得好也睡得好,还有人暖床,这可比外面的生活好太多了。”
虞山脸上的表情僵住,直直盯着他,好像想要找出他脸上表情的破绽。
但濯连栀却以更幽深的目光回敬:“这得多谢你和唐总,等出去了,自当好好报答。”
被他嚼重的字眼,终于让虞山听出了丝威胁。
“这么久没来看你,不要怪我。”他笑道,“最近太忙了,刚升职,手上的事也多了起来。”
像是觉得不够,他目光一闪烁。
“文硕主演的那部剧送去评奖了,不出意外,最佳男主角应该是他的。你应该高兴的,以前想方设法的给他拿资源,又怕他多想借别人的手也要偷偷给他,现在好了,他算是混出来了。”
“连栀,说起来,当初要不是你,公司早就雪藏他了,他心里肯定记挂着你。听说他每个月都来看你啊,你们关系还是那么好……”
“说完了吗?”
濯连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冰冷的目光一寸寸扒着人,狭长的眼尾带了许意味深长的笑意,莫名有些诡异。
虞山话音一止。
濯连栀嗤了一声:“虞山,现在靠语言想要激怒我,这样的手段已经落后了。”
他上身前倾,双手放在台面上,眸底夹杂凶狠与嘲讽。
“别着急啊,还有几年呢。”他道,“抓紧时间,若是在我出去之前都摁不死我,等我出去,你们谁都不会好过。”
虞山沉默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半晌后,夸张地笑了起来,似乎像是好不容易抓到了什么关键,让他终于有了些嘲笑的底气。
“濯连栀。”他笑得脸都涨红了,“继续恨吧,恨我,恨盛娱,也恨岳文硕。”
他全身发抖,或许是冷的,虞山撂了电话,转身时连肩背都是薄弱又猥琐的。
濯连栀久久没有回神。
他细细抿着虞山话里的意思,可那句话在脑子里回放了一遍又一遍,他始终找不到苗头。
直到被狱警带回去,他都还处于失神状态。
靳远觉得他不对劲,拧着眉捧着他的脸仔细试了试,温暖的掌心里顿时冰冷一片。
“魂丢了?”他暗自松了口气,阴阳怪气地调侃道,“怎么,来的是老情人?”
濯连栀颦眉,抬手挥开他,面色不虞:“别踏马说这晦气话恶心我,这是侮辱。”
靳远哼笑:“那就是仇人?”
濯连栀不想说话,不耐烦地推开他,走到那边继续手上的活。
靳远看着他,目光有些深,又有些沉。
他跟了过去:“我让人弄了点酒进来,晚上你可有口福了。”
说话的声音照常,也丝毫没有掩着的意思,濯连栀下意识望了一眼狱警的方向,那似乎是已经见怪不怪了。
靳远:“冬天难熬,有点酒多少能暖和一些,你晚上也能睡得安稳些。”
“嗯。”
濯连栀犹豫片刻最终没拒绝。
见状,靳远又是笑了:“说起来我酿的梅子酒倒是可惜了,这么些年过去,怕是早就放臭了。”
濯连栀意外地看他一眼:“你还会酿梅子酒?”
看起来不太像,总觉得靳远不像是会耐心酿酒又等酒的人。
“大明星,这就有些瞧不起人了啊。”靳远用手指撩了撩他的额发,笑容更深,“等出去了,一定给你好好尝尝,我酿酒的手艺,那是顶好的。”
濯连栀往一侧躲了躲,但笑不语。
冬天落了尾声,春天的风还没吹来,监狱里却来了一个让濯连栀都关注到的犯人。
听说那是个高官的儿子,以□□加杀人的罪名,在网络舆论的重压下,不得不进来住一段时间。
确实是住,毕竟连狱长也刻意优待他,无论吃住,就差给人弄个单人牢房了。
至于濯连栀为什么关注,因为林志阳不仅喜欢女人。
林志阳不需要工作,第一次看到濯连栀是在图书室,自那以后,就总是在他和靳远身边绕。
“以后离他远点。”
与其他犯人狼吞虎咽不同,靳远吃饭时的动作是慢慢的,他对吃的似乎也没多大兴趣,每一次加餐也只是因为有一个濯连栀。
“你什么时候看我离他近了?腿长他身上,我能怎么办?”濯连栀慢吞吞地扫了他一眼,餐盘里就多了一筷子豆腐干,他沉着脸啧了一声,不悦地瞪着他。
靳远就笑:“口水都吃过了,吃口菜怎么了?”
濯连栀只是觉得他又发神经,筷子拨开餐盘里多出的菜后,若无其事地说了句:“我的作用不就是这个吗?”
靳远脸上的笑凝固一瞬,随后就恢复正常,笑意加深,可若是仔细看,他的眼睛里一片冰凉。
濯连栀不知道,也不在乎,说出了一直以来的猜测:“当然,只要能活着,我会是个合格的诱饵。”
靳远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开春了。
融雪之季,空气依旧寒冷。
林志阳一派斯文长相,戴着副金丝边眼镜,举手投足无一不在展现他不一般的家世背景,但,伪装得再好的人,眼里真实的想法其实也很难掩藏。
濯连栀在娱乐圈混了十年,在无数个人眼里看到过这种占有欲,好像理所应当的,将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默认为自己的。
林志阳似乎对他势在必得,但濯连栀身边始终有一个靳远。
濯连栀看不懂靳远。
“他在这里应该待不了多久的。”他知道林志阳的父亲有多大权势,所以,靳远只能速战速决,“靳远,我有些看不明白了,你难道还有其他计划吗?”
林志阳身边永远围着人,那些被刻意送进来的、意在保护的犯人。
“没有。”
靳远淡淡的样子让濯连栀几乎有些愤怒。
“靳远,所以你到底在干什么!你等的难道不就是这一天吗?”
他的怒火很莫名,莫名到连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比我还着急。”
靳远无奈地看着他,习惯性抬手推了推他的后脑勺,动作轻柔,“大明星,我心里有数,而且,用不着你当什么诱饵。”
靳远没否认当初有意如此,可后来就变了。
他想让濯连栀早点出去,全须全尾的出去。
濯连栀心里很烦,有一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焦灼,又觉得自己的主动有些可笑了。
“随你。”
他黑着脸推开他。
靳远手指微微蜷缩,目光中是谁也没有察觉的柔和。
他忽然觉得自己对濯连栀的定位出了错,大明星,明明是个很善良,很善良的人。
“别生气。”
靳远下意识地去哄他,抓着他的手腕将人重新拉回身边,“中午给你加餐。”
“你是不是有病?”濯连栀早就觉得靳远这动不动就说加餐的口气奇怪了,拧着眉瞪了他一眼,“你当喂猪呢?”
“怎么能这么说自己。”靳远笑着在他脸侧掐了一把,“哪有这么漂亮的猪。”
“滚!”
濯连栀直接抬脚就往他小腿上一踹,没收力,更作势还想踹第二脚,被光头的到来打断了。
“远哥。”
光头笑起来显得有些憨厚,“郎叔找。”
濯连栀目光犀利地掠过去,定定落在光头身上,给人的感觉很危险,但濯连栀没发觉,他失神的想了想,忽然意识到,靳远应该是有计划的。
“你这时不时就发呆的毛病,出去后应该去看看医生。”
靳远揽着他的肩膀,在旁边狱警的注视下大步离开,有点猖狂,但那狱警仍旧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郎叔在医务室,陪着他说笑的是那个医生,濯连栀对他有印象。
医务室有空调,一进去就能感受到明显的暖。
“远哥。”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见人进来抬手示意地打了个招呼,很自然地调侃了一句,“这么爱呢,走哪带哪。”
靳远下巴一抬:“给他拿点胃药。”
濯连栀有些惊讶,抬头看他。
天气一冷他确实就会胃疼,这是很多年前的毛病了,但是最近突然复发,没有特别难受,就是晚上要很久才能睡得着。
他没想到靳远会注意到这些。
靳远又推了推他脑袋。
“我们大明星不长嘴,哪里痛了也不晓得喊一声疼。”靳远说着,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另一张床上,“这里暖和些,你坐这等等我。”
话落,他就往郎叔那边走去。
濯连栀不傻,自然明白,靳远有计划,但不想让他知道。
眼前一个响指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面前的医生脸上挂着热络的笑:“其实我是你的粉丝。”
濯连栀不为所动,表情还是淡淡的。
“是吗?”他没当回事,“谢谢。”
性子挺冷的。
医生也不在意,问了他几句有关胃痛的情况,然后才找到胃药瓶,抓了几颗放在一个小型纸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