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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并蒂双生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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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城下雨了。

算不上B城的第一场雨,前段时间也下过,只是那时陆晞不在。在计划外她又多余了几天,要去参加荣家的订婚礼。那场风波最后还是以真爱告终,荣家的反应很及时,只是这件事太过明牌,根本压不下去。荣密还是为他的不审慎付出了代价,闲棋有时候还是很有用的。

雨一丝丝挂下来,朦朦地将世界织网,天空灰白白的,掺了大量的硬石灰铺墙,无数丝线渗下来,像一只大蜘蛛在天空盘踞,而整个世界都是它的猎场。

陆晞踢着腿走在路上,她的心情很好,有时候又很坏。她有时候吃的很多,有时候又一点吃不下,医生告诉她再这样很有可能会得胃溃疡,至少不要吃下去又吐出来。但是老师的打卡怎么办?于是她只能每样吃一点点,然后养了一堆的猫。

实验做的差不多,她发表了很多论文,还在审,应该能看到一部分。郗庭已经回去,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新导师也来刷过脸。新导师很好奇她,大概因为她是唯一一个被老师如此担心的人。学妹成功通过考核,进入了实验室。

她在B城的这段时间,学妹和她打过两次视频,向她看喂猫的成果。

今天一早,请柬送到了慕容家。

没有陆晞的,这或许是荣密最后的坚持。慕容清晃着请柬要来带她去,陆晞没有答应,慕容清盯着她,面容有些阴森,她好像动画片里过分黑化的反派,带着脸谱化的表演行为。等慕容清说了几句挨三挤四的话走后,陆晞抽出一张黑金描的请柬。

荣密不愿意见到她,可是有人,一定要见到她。

陆晞弹了弹这张请柬,她本来是想去的,白茉莉到底如今是什么样子,她要亲眼看看。可是荣密实在不可控,她不想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她不想高看自己,但是有的可能还是要排除一下。于是再三衡量后还是不去了。

但是总有人横插一脚。

荣盛为什么要见她呢?在这样一场订婚礼上。

陆晞捏着请柬,荣盛要见她,是因为他以为这场事是她的手笔吗?是出于情感还是利益?又或者两者掺杂?陆晞怀疑过荣密是不是荣盛的孩子,荣盛至今未婚,也没有什么桃色风闻,难道他是同性恋?可是种种想法也只是猜测。但是那份不加掩饰的关爱不是假的。

荣盛要做什么?

她一向很听话,他要她离荣密远一些,于是她做了。但她不也总是那么听话的,荣盛手里捏了什么,才让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去?陆晞自以为这段时间什么也没有做,不该有什么把柄,还是说荣盛要收编她,给她送一份大礼?

陆晞出神地想着,正午的阳光透过穹顶洒下来,她看到徐徐飘动的棱起的花,她趴在栏杆上,仰头看着折叠的光线,想到了大教堂顶部的神衍图,于是也想在穹顶上原样来一个。涂上去后,阳光下一定会很好看。

她的视线落下去,顺着水流一样的波光流淌到壁画上,她还记得当时这幅山水图是慕容清选的,慕容意抱着她,问她要哪幅画,那是一堆的山水林木,慕容清看不懂,她揉着眼睛,慕容意乐呵呵地等着,于是她假装认真辨别了一番,选了个最复杂的。

山水图下面还有个小小的手印,是还没定型的时候慕容清摁上去的。

所以,慕容清心软也是很正常的吧?人总会被自己骗到。

慕容意有时候很寂寞,寂寞的时候,他很爱自己的家庭。

荣盛有多爱荣密呢?像慕容意爱慕容清一样爱吗?

陆晞张开手指,簌簌的阳光落下来,被她捧在手心,她俯下身去,暖意捂在脸上,只是夏季已经过去,稀薄的暖意后,是沉沉的凉。

订婚宴当天,有一辆车停在了慕容家门口。

慕容清早早地去了,去验收她努力的成果。她没再来找陆晞,好像对她不去的行为分外鄙夷不屑。陆晞慢悠悠起床,慢悠悠选衣服,她还记得当时配货的一堆丑了吧唧的配件,红咖色的小毛绒地毯。丝绸流水一样划过指尖,她在衣帽间里走动,又看到旋转的鞋架,慕容清闲时的创造,被推广到了每一个房间。

摁下按钮,鞋子就会T台走秀一样旋转过来,带着欢快的音乐和闪烁的灯光。当时慕容清还拿着电机的设计图来问她,问什么样的功率才能达到她想要的效果。陆晞听着叮咚响的音乐,慕容清现在快乐吗?还是她宁愿停留在当时?

她不能总以自己的态度去衡量慕容清的取舍。

陆晞下来的时候,还是一身常服,她最后还是什么也没选,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没打算出席,荣盛如果还想要继续下去,应该也不会想要她出席。

只是,这次这么强硬吗?

看来,荣盛比她预想的,要更爱荣密。

下楼梯的时候,一只小白狗从边里窜出来,照顾它的佣人急得冒汗。陆晞停下脚步,看它绕着她的脚撒欢,它的毛发蓬松,像一只糯米团子,黑黑的眼睛湿润而明亮,盛满热情。这是一只小型犬,可以被抱在怀里,毫无抵抗之力。它的鼻头湿润,此时正绕着她的脚打转。

它没有认出来,这不是它的主人吗?

佣人一个劲儿道歉,说没有看住,陆晞没说什么,看那只狗被人束缚着远去。她回来这些天,是第一次和这只狗打个正面。以往,它都是在照片里。

她没再停留。

荣盛老了。

他的两鬓有星点的白发,不知是操劳过度,还是自然老化。陆晞许久没见他,所以也不知道他最近做了什么。只是那股向上的精神气,钝化成岁月的痕迹。他越发稳妥,那点改变的不确定性流失了。

他老得有些快。

和上次会面不同,他没有再端坐在红木桌后,而是和什么人打着电话,她进来的时候,只听到几句尾声。

“洛南不行,海啸会影响信号……”

“新区?”

“……”

陆晞站在那儿,也不好凝神去听,于是打量着四周的陈设,书架上多了几排书,她是不是看到了教育心理学?兵法原本,机械图谱——挂在墙上的书法换成了宁心静气。

上一次还是幅蛮有童趣的画体字。

等她打量完,荣盛也打完电话。他没有坐回去,而是顺着陆晞的视线,看到了那幅字。

“云木子的,”荣盛笑道:“喜欢?”

“没有,”陆晞也笑,“上次好像还不是这个。”

“小子淘气,总要费些心神。”他失笑,又看着陈幅不知在想什么,一时间寂静下来,陆晞也没说话,她不确定他叫她来做什么。

空气仿佛凝固了,琼脂一样晃起来,陆晞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又开始无端沮丧,她昨天没有吃药吗?哦,是到平稳期了,不让一直吃药,怕依赖难戒断。只是一点不好,不吃药的时候,整个人好像木头,药物的后遗症好像也是时候到了。

“……体谅作为长辈的心情。”

陆晞猛得从空无中抽离,就见到荣盛还看着那幅画,好像说的话很难以出口。刚刚他说了什么?陆晞猜测,总不过是荣密的事情,陆晞难得有些茫然,自己的症状严重到这个地步了么?

“陆小姐,为稳妥起见,等到下半年,圣浮里亚大学会有一个交换生的名额。”他的视线终于移过来,温煦又不容置疑地看着她,“圣浮里亚大学在神经上的造诣首屈一指,你的师姐王耀华也在那里进修,对你而言,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圣浮里亚大学?

前面说了什么,大抵是一些抒情,关于他对于荣密的感情和看重程度,来对接下来的话加码。国人对于情感总是含蓄的,只是这和陆晞想的,南辕北辙。

危害有这么大么?已经到威胁的地步了?

“关于刘黎女士的一些行为,奇亚附属旗下的一些模糊操作——”荣盛坐回红木桌后,推来一系列的文件。陆晞翻开看了看,是荣密为她做的一些利益让步和保护。

很稚嫩,但是好像已经是他的所有。

“于私于公,陆小姐。”荣盛叹口气,“我的建议,请你认真考虑。”

“慕容利先生曾和我是很好的朋友,若非必要,我不想伤害他的亲人。”

我也不想让那个傻小子恨我。

陆晞细细品了品,大抵明白了他的意思。荣盛曾经因为大意与轻视让自己钻了一次空子,对荣密造成了不可忽视的影响。接下来不管会发生什么,不管陆晞有什么筹码,出于对荣密的保护,他要隔绝她的所有影响。

他不会给她第二次机会。

啊,和她想的不太一样啊。

居然纯然是情感驱动的吗?

明明留下她意义会更大,她已经失去了最佳保护层,偏偏手里还有一些他们需要的东西,当个诱饵也不错。结果就这么把自己送到国外吗?陆晞出神了会儿,缓缓道:“我最近一直在学校学习。”

“这里的事,我并不了解。”

“没有关系了,”荣盛捏着钢笔,她的回答不出所料,雾面映出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是沉着的情绪,“陆小姐。之前荣密拦下的事情,我不会再追究,只是往后,我不希望你们之间还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他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只是到底是孩子,没必要因为一个坑永远起不来,他付出的已经够多,不能再多了。陆小姐,其实我可以什么也不说,只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原因。”

“我——”

“不要再说了,”荣盛脸上还保持着微笑,“没必要再说了。陆小姐,你是个聪明人。”

我不想把话说得更难听。

陆晞张了张口,她其实有很多反驳的话,只是对面的人已经下了判决。对不对并不重要,重要的事情在于他能不能够做到他说的那一点。其实是可以的。所以她的所有理由都没有必要。送到国外只是隔绝的方式,或者他还是没有抛弃把她当做诱饵的念头。但是她的存在对于荣密就是妨碍,荣盛宁可舍去一部分利益,也要把荣密保住。

她可以激怒荣盛。

反正孤身一人,口出狂言也没什么。如果慕容家是一块肥肉,那么荣家是一个尚且绅士的猎食者。他们不会把油渣都撇净。慕容利留下的余荫,尚且可以拿来护住一些人。慕容家的价值,只够荣家做到这一步。何况他们还不够安分。荣家真的很有耐心了。

慕容意究竟和慕容清说了什么?荣家还能用吗?

陆晞总是犹疑,荣家是可以削弱的。但是削弱荣家没有好处。她留在国内和去往国外,哪点更符合自己的利益?

荣密答应了和白茉莉的联盟,白茉莉的竞争场在国外——?

这场订婚礼,是荣家没有拗过荣密的结果?!

荣密和荣家的决定产生了冲突?

荣盛一开始的情绪并没有那么激烈,激烈到一句话也不想听。他在生气?为了荣密?是自己高估了白茉莉对荣密的影响——还是低估了荣密对于荣家的意义?

荣家——可能并没有那么看重慕容家的秘密,他们更像是织网的蜘蛛,等着飞虫扑火。如果是这样,荣密的行为过于冒险,收益与风险不成正比,和荣家一贯的宗旨相悖。荣盛可能做出了保荣密的决定,但是中间发生了什么,让荣密和荣盛的念头产生了分歧。

是我?

陆晞猛得抬眼,看到荣盛正眯着眼盯着她,她的动作并不大,然而十分突兀。荣盛见状缓缓勾起嘴角,皮笑肉不笑,“陆小姐,留下来把订婚礼看完吧。”

“他的选择,总该得到相应的结果。”

陆晞没再说话。

荣密究竟遇到了什么选择?

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总不会是之前的余波,她做的事情早收干净尾巴。那就是新的,新的什么?荣密没有那么愚蠢,是谁要对她下手吗?还是荣家的方案,会把自己作为弃子?

自己和盛家的接触,盛家在真爱风波里的助力,是否会让荣家误解?陆晞现在还是慕容家大小姐的身份,那么慕容清和慕容意的选择,是否会影响到她?

在外人看来,自己和慕容家是一起的。

荣盛恐怕,对自己的忍耐到了极限。

之前的猜测全部推翻,要重新估定荣密对于荣家的重要性。荣密在荣盛心里的地位,远远不止一个疼爱的小辈。

陆晞揉了揉眉头,她很久没有这样动脑子。或者说身体出问题后,她的精力总是不足。慕容家的事情被她划到了最后一栏,她没有再主动出击,而是随手布置一些闲棋,把别人的触角打回去。

她还有最后一个剧情点,不到两年的时间。

这些时间,被她拿来分给了老师的任务,和一些意外有趣的情况。她没打算再过度掺杂到剧情里。甚至对嵇昪的回击,也因为没有合适的时机而暂时搁置。

只是现在,好像忽然出现了一个顺手的道具。

她的视线飘向楼下舞台的中央,会场离荣盛见她的地方并不远,往西南走一段时间便是。好像为了表示荣家的重视,所以不开放的区域也迎来了很多客人。庄严而大气的订婚典礼,沉静而有礼的新人,她看到荣密带着笑和于司长寒暄,表面上看不出一点的勉强。

大家都在进步。

陆晞下意识评定起道具的顺手程度,和要付出什么才能更深地掌控。她从来不是恬淡的性子,对于麻烦也很厌恶。或者说她很有些唯我独尊的底色。所以对于荣盛的敲打和驱逐,她能够理解,甚至能站在他的立场去分析动机和弱点,但是她绝不会顺从接受。

对于嵇昪的恶意,她已经在尽量化解,为了不让更多无关的事打扰自己余下的生活,这是她最后的时间,只是太过分了,都太过分了,总有人以为她失去潜伏的保护层后就什么也做不了。于是谁都可以来捏上一捏。

细碎的噪音在耳边无端响起,像飞舞的纸屑,在空中画出杂乱的痕迹。颞叶部隐隐作痛,那种无法派遣的烦躁又升起来。或者她低估了躯体化对于自己情绪的影响,她预感到自己的精力很不足,于是放弃了一些不很重要的事情。

真是新奇,陆晞笑,之前她的症状从未如此严重过。是因为自己内心已经下了死-刑吗?人处于弱势,很多想法都会发生改变,就像现在,她居然有了避开纷争的念头,懒怠与沉郁拉着她往下走,她失去对很多事情的兴趣,居然也开始渴盼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然而之前她走到了风暴旋涡,如今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好烦啊,陆晞抵着头在拉杆上,在缝隙里她看到了慕容清奇异的神色。那张脸上是一种恍然、压抑的混杂表情。好像戏剧开场,她忽然意识到普世的荒谬。

陆晞不动声色地看了一圈会场,彬彬有礼的新人,激动的网友,和蔼的长辈,一切都那么完美,那么规整。因为距离的原因,她看不太清具体的神色,对于人的判断更依据于穿着和神态。她的视线定在东北角,在慕容清不耐烦地起身时,挪到了她的视野内。

果然,慕容清环绕一周看见她,眼前一亮。

白茉莉作为一个孤儿,女方家没有什么人,她海选了一部分网友来作为见证者和家人。很聪明的做法。陆晞刷着视频,已经过时的剧目又被重新捞起来,比以往更火。她一手加速了互联网的发展,那时她还有很多的精力,现在想起来,真是恍如隔世。

“哟,不是说不来吗?”

“怎么,还怕妹妹笑话你不成?”

慕容清带着稳操胜券的阴阳怪气带着哒哒哒的脚步声登场,陆晞几乎想笑,慕容清还在嘲讽她,说是不是后悔了,荣密多么多么好一类的话。好像她已经认定了陆晞是躲在一旁偷偷哭,不肯在她面前露怯才不肯和她一起来的。

这幅样子是和谁学的呢?是慕容清自创的吗?慕容清已经要走到她身边,陆晞抬头,看到她标志性的恶毒反派一样的表现,她定住,仔细看她一眼,扭头就走。慕容清急了,她加快脚步并排上去,刚要伸手拉她,又有人走过,于是克制地收回手。只是嘴里还像机关炮一样发射着炮弹。

“当初他巴巴地跟在你屁股后面你不稀罕,如今订婚礼跑人家订婚礼上偷看了?姐姐,我认识你怎么多年,倒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呢。”

本该优雅地带着腔调的讽刺被迫小声而急速地吐出,慕容清穿着裙子,只能小碎步跟着陆晞,为了不掉队很是辛苦,那可怜的讽刺带了不稳,就显得没品又毫无攻击力。慕容清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大说特说。她如此专注,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跟着陆晞到了什么地方。身旁的人猛然一顿,她差点没控制住蹿出去,慕容清一顿,还没来得开口,她就看到陆晞站在了一旁,音乐袅袅,她才恍然意识到仪式已经开始了。

好在她们站得并不近,旁边又有花墙,慕容清立在陆晞身旁,嘴巴几乎没有动作,声音却足够陆晞听到。陆晞没有理会慕容清,只是又快速搜寻了一遍会场。她看到很多陌生面孔,形形色色的人,只是没有她记忆中的那副面孔。

也是,盛家也来人了。如果嵇昪贸然出现,恐怕会被逮捕。他已经在国内亮了明牌,所以很多事只能托别人去做。陆晞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惹到了他,是因为她讽刺的那个剧情点吗?但是好像又不止这个,当时嵇昪是否知道她暗地里的作用?如果只是把她当常人,大概没有必要坐在那里和她周旋,多浪费一秒就多一秒风险。如果他知道,为什么不报复,只是和她演了一场戏?难道他发现了自己的后手?

他有那么恨她吗?

陆晞找不到动机。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她扰乱了嵇昪的规划,于是他像一条蛇一样躲在暗处报复。

她莫名想到了郗庭。

好像电视机忽然故障,泛出彩条,陆晞忽然晕了一下,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她看着场内的金童玉女,嗷嗷激动的网友。小说?戏剧?影视?灰姑娘和——白马王子?

莫名来找自己的慕容清,一直往自己身边凑的慕容清。驱逐她的荣盛,订婚的荣密——陆晞想笑,自己在实验室的这段时间,到底又发生了多少?

多少人盯着自己?

她的视线下意识落在荣密脸上。

都是假象。

离得远了还好,近了很多事情都无所遁形。荣密表现得无懈可击,只是他的肢体语言还是反应了一些事情。他烦躁时的克制,他强忍的小动作,他在寻找着什么的隐秘,陆晞惊讶于自己如此了解他。或许小时候的习惯或多或少会组成一个人的基底。耳边慕容清还在絮絮叨叨,声音越来越小,她跟着陆晞的视线望去。陆晞没去看她。

大家都长大了啊。

她差点犯了自以为是的错误。

一开始慕容清还在幸灾乐祸,陆晞总是一副死人脸,好像谁也不在她心里。她大数特数荣密对她的好,说荣密多么多么优秀,说着说着把自己说熄火。陆晞不会真的喜欢他吧?

喜欢也好,慕容清忽而平静地想,不能总让自己难受。

她问,要不要去化妆间。

陆晞看她一眼,此时的慕容清不像是故作别扭的样子,也不像是担忧的样子,反而有种报复的漠然。好像刚刚的画皮撕开,流出一点真实的她,又或者每个都是真实的她,只是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谁。

人在无法调和自己的时候总是这样,一会儿开朗,一会儿仇恨,好像身体里住了几个人,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态度。

一个幼年的我,一个少年的我,一个青年的我。

陆晞没说话。白茉莉是真身来的国内,这是她,没有问题。那么荣密呢,荣密和白茉莉达成了什么协议?如果她刚刚猜到的是真的,暂时不能去国外,她需要留在国内一段时间。这个订婚礼还是要办成功,荣盛让她来这里,是存了让她惹事的心吗?

荣密在她面前总是不成熟的,或者说这几年有种半成熟不成熟的混合感。他没有把请柬给她,是怕他看到她忍不住吗?如果自己真的把订婚礼搞砸——为什么自己在会场走动的时候没有人拦着?为什么荣盛一定要自己留下来?

要算计自己的话,根本不需要说那么多,让自己意识不到是最好的。可是荣盛还是说了,荣盛到底在想什么?他真的想把自己送到国外吗?

如果自己真的把订婚礼捣乱,那么荣盛可以从中得到什么?

今天的人,有点多啊。

陆晞闭了闭眼。

荣盛从未放弃荣密。

姜还是老的辣。

陆晞握住了慕容清的手。

一开始,慕容清没想搞事。毕竟,这是她复出后排演的第一幕戏。

可是当她看到荣密和白茉莉上台,看到两个人之间貌合神不合,好像无形中隔了楚河汉界,看到大家了然地坐在台下,一切顺理成章地出演。好像每个人的意愿都不重要,没有什么是真的。那股毁灭的欲望忽然铺天盖地席卷。她想撕碎这一切,想看画皮下大家都会是什么样子。想看到一切都回到最原初的状态。

就像她成人礼那天,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有自己不知道。像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祝福的面具,只有自己不清楚。像出演的极其荒唐的话剧。

多像啊,只是这里没有被蒙在股里的主角。或者没有那样的主角,她想将一切撕碎,想再来一场爆-炸,想看这些人在暴风眼间奔逃。那将是多么美丽的景象啊,她一定会笑出声,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暴躁。

只是她没有爆炸的材料,但是她身边是能够引起“爆炸”的引线。

至少台上的是真正的主角,所有人都会因为他的举动而哗然。

爆炸吧爆炸吧,多美丽啊多漂亮啊,露出你们的真实——

气流在涌动,咽喉在预备,在慕容清张开口的那一瞬间,陆晞捂死了她的嘴。

喷出的气流泛出潮气,湿了虎口的疤。

慕容清唔唔挣扎,被陆晞一把拽进了花墙后。

好像有什么在等待的失去了。

陆晞一直控制着她,慕容清身手好了许多,只是到底之前疏于锻炼,比不过她的气力。当主持人念出早已准备好的台词,诉说台上人的爱情故事时,她察觉到掌下的人唔唔拼命要说些什么。怀里的人像条鱼扑腾。陆晞垂着眼,手下不肯松。

今天的事情,慕容清知道吗?是被算计的一环,还是以身入局的猎手?陆晞知道自己现在有些疑神疑鬼,她轻吐了口气,勉强压下自己的烦躁。

仪式还在进行。

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就算有人悄咪咪想看看前婚约者的神色,也不过余光偷偷搜寻,搜不到也就罢了,大家都要体面。于是陆晞捂着慕容清的嘴,低头看到她愤恨的格外明亮的眼眸,情绪将那双眼燃起了火色,分外瞩目。她们两个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在隐蔽的角落里,一直到这场戏尘埃落定。

慕容清恨她。

其实陆晞早已经知道这件事,只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意识到,她没有直接做什么不利于她的事,但是也没有做什么好事。或者她占据了姐姐的身份,却没有保护她引导她,这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可是慕容清也爱她。

在人格重塑阶段,做什么都是很正常的。慕容清在恨与爱中反复横跳,在期盼与绝望中来回颠倒,她不会想让陆晞好过,又酸楚地期盼她爱她。人总是很复杂的。

尘埃落定后,慕容清甩开她走开了,陆晞寻了个位置,看慕容清恢复风度,在社交场上言笑晏晏,她无视所有人的目光,寻找自己想要的讯息。以往她绝不会这样做。

其实这样也很好。陆晞整合着,告诫自己不要以老眼光看人。她半合着眼,刚刚一直在提着心,想荣盛有什么后手。可是仪式顺利举行完,什么也没有发生。她一下子松下来,有些想睡。她有瓶药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她也懒怠去想,知道不知道也没有什么。她的精力越来越少,回复也越来越慢,不知道对老师的承诺能做到多少。好像有种很熟悉的宽慰感,好像她一直以来就在等待着那一天,尽头有什么东西张开怀抱在等着。

每个人注定的结局。

她睡着了。

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陆晞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四周一片昏暗,是天太晚了的昏暗,还是没开灯的昏暗?她睡了很久吗?陆晞不想起来,她张着眼睛看了会儿天花板,周围并没有人,大脑涨涩着痛。

实验室里的菌还没有收,不知道在血管内会产生什么样的物质。学妹有帮她取出来观察吗?她的论文评审意见出来了,还没有修改。程序的bug要找老师修一修……一个个事项蹦出来,好像重启的计算机跳出任务。她难得有些倦怠,于是卷着被子翻过身去。

烦死了。

大脑蹦出任务的速度终于放缓,一个个任务的处理结果排出来,菌落的实验可以再增加一个变量重做一次,论文要再修改一下顺序,增加一部分解释。程序的bug可以找计算机学院的学姐,应该是反应界面出了问题……陆晞不知道做什么,于是大脑就按照原有的设定处理事项,她闭上眼,但是已经睡不着。忽然她有点想郗庭。

至少他带来的愉悦可以强制大脑任务暂停。

陆晞不想起,但是又睡不着。她不想去探究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段时间总是这样,像是游戏系统发育不良强制掉线。她睁着眼,看偏蓝的布料耸起褶皱,像嶙峋的山峰。蜿蜒的静谧如河流,缓缓流淌。

忽然灯光大亮。

陆晞不适地眯眼,灯光刺激得难受,她闭上眼,躲避地遮过去,脚步声往这边来了,又在床边暂停。阴影移动,覆盖在卧着的人身上,狭窄的山峰也被遮住了大半。陆晞适应了会儿,终于好受了些,身后的目光像是平静的水面,其下是汹涌的暗流。

她转过身去。

果然是他。

荣密看起来很正常的样子。

正常到会把情绪藏到心底,和背刺过他的人立下婚约,正常到会把人抱回自己的卧室,然后在夕阳下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正常到把烟味洗掉,看床上的人有种撕不开的恨意。

当初和白茉莉做那一场戏的时候,他不敢抬头去看,怕看到什么呢?看到她毫不在意,看到她鼓励的祝福?可是今天定下婚约的时候,他的视线在全场搜寻,他寻找着当时没有看到的那一抹视线,不管那抹视线里是怎样的情绪,可是他找不到,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他好像小说里等待教堂门打开的新娘子,只要一点的举动就可以让他抛下一切,可是什么也没有。

荣密知道自己等不到的了。

他什么也等不到。

叔叔总是说得很对。

或许这场婚事,有没有陆晞的手笔呢?慕容家的倒戈家里很生气,叔叔没有对他说些什么,在他跪下来求一个可能的时候恨铁不成钢。家里总是很爱他,所以还是给了他机会。但是她就在那里,什么也没有做。甚至怕自己冲动,藏也藏起来。

妈妈还以为他可以和心爱的人订婚,于是兴致勃勃准备这一切。

都是一场笑话,他也是。

他总是顺着她的意去走,不管有意无意,于是她也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哀求的动用的势力,为她遮掩的保护的一切,她总是理所应当。她太过聪明,像一台机械,所有情感都被过滤掉。冷静地审视利弊,恣意妄为。

叔叔和他说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是渴盼是期望,还是他也清楚的悲凉?他爱太久,被年少的轻狂遮住的牵绊,被过高的自信锁住的触角,在明确自己心意那一刻排山倒海而来,他不是个多狼狈的人,却总是对她狠不下心。

应该把她锁起来的,让她只能看到他。应该在暗无天日的卧室里做完他所有想做的事,才能勉强抚慰他看到文件时的愤懑。他要把她的翅膀折断,让她只能够依靠他。由爱故生恨,由爱故生怖,荣密从没有想到自己会是这样的人。这样卑劣,像一头牲畜。

可是当他看到她静静躺在床上的时候,他的心忽然塌下来。

废物。他冷漠地想,你真是个废物。

她明明刚刚放弃了你。

你在为她的狠决心动?

他还是看着她,看她现在的样子,他还记得上一次到现在见她的天数,记得她毫不留情的攻击,记得她骗他时格外专注的眼,记得她令人心炫神迷的味道。

但她好像瘦了。

看起来有些忧郁,发生什么事了吗?

刚醒来的时候心境很低落,陆晞脸颊轻轻蹭了两下被单,荣密还是不说话,可是她很难受,在她设计郗庭的时候,郗庭到底影响到了她。在弱势的时候不要靠近能量太高的东西,陆晞又蹭了两下,觉得自己还是下手轻了。

于是她伸出手,摸到床边扮雕塑的人的手,他的手侧边是粗糙的茧子,手心很烫。他没有甩开,而是继续看着她,看着她皱眉在克制什么。她看起来很单薄,像一块水晶,很容易就能磕破。于是当她拉着他俯下身去时,他没有反抗。

荣密很暖和,陆晞顺着他的手臂摸上去,摸到潮气和柑橘的香气,熟悉的香氛气味。她的手指顺着衣袖钻进去,扯到衣袖不能更开,指腹蹭着血管往上,蓬勃的热气涌出来,她喜欢这样的热量,于是她侧着身子,另一只手环上他的脖颈。手下的身体僵了一下。陆晞半眯着眼,另一只手略过微凉的衣袖,攀着一路到了肩胛骨,与另一只手汇合。

陆晞把他拉下一半。

随着他的贴近,热气也扑面而来,好像暖烘烘的火炉靠近了。她的手臂继续压着往下,手下的身体动也不动。于是她只轻轻叫了声,“荣密。”

“我好冷。”

拉下来了。

他落下得猝不及防,几乎要压到陆晞身上。但是终究也没有,他的手臂在两边撑着,他们离得很近了。可是还不够近,陆晞环住他的脖颈,空气在挨蹭的衣物间流动,像悬浮的轨道间的气流。她再拉不动,可是一盘点心搁在面前,随时散发着诱人的甜香,怎么能不惹得人垂涎呢?

灯太亮了,她不愿意全睁开眼,慢悠悠打了个哈欠,泪珠终于落下来。她松了一只手去捂嘴,另一只手便只是虚搭在上面,她没再借力,只是厌倦地闭紧眼,十足的困倦模样。

她从没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态。

这样依恋的,需要的,状似柔软的神态。

有什么酸酸甜甜的感觉涌上来,好像柑橘味的沐浴露发热,又或者天实在变化多端,他僵硬得像一块木头,他想靠下去,又怕她只是不清醒。他的手臂固执得不肯放下去,心里却盼着她再拉一次。他的那点怨恨和愤怒早不知到哪儿去,他没有俯下身的时候,眼里也只能看到她一个。

她真的瘦了。

他没看到的时候,她受了多少苦?变得那么瘦那么脆弱。那么狠心的人,连自己也照顾不好吗?薄情的人不该最爱自己?怎么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比他在身边的时候还要糟糕。

她这样亲近他,是不是有一点爱他?困成这个样子,还要来参加仪式吗?他想东想西,一会儿爱一会儿恨,一会儿恨不得把她揣着哄,一会儿又想把她嚼碎了吃了。她总是很会折磨他,折磨得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从小长大到没受过什么罪,唯有的挫败都是她给的。她坑他笑他从小到大,怎么就一直住着不走了呢。

陆晞翻过身,肩膀抵着他的胸膛,热意传了过来。他遮住灯光,浑身好像锡毯,又自带发光功能。这样到底不舒服,于是她又强撑开眼,手臂往他脖子上一搭,“我好困。”

“给我抱一抱。”

她分明没用什么力气,却好像一瞬间抽走了他的神智,等他回过神来,早已经整个人躺在床上,她抱着他,像抱一只等人高的抱枕。她蹭了蹭,衣服的褶皱杂乱。陆晞的手指顺着扣子处钻进去,摸到发热的胸膛,血流在皮下奔腾,他听到自己心脏的声音。

不好,碍事。陆晞把脚塞里去,足心暖热得舒坦。她扯开衣裳,把整个人埋进去,好像到了火心内部。那潮湿的阴冷的感觉终于消散了,她懒洋洋地靠在上面,抱着这一轮太阳睡着了。

大脑里不间断地播放着连续剧,荣密早已经忘记自己来做什么的了,他其实也并不知道自己来做什么,只是她在这里,于是他就来了。她还在睡,那么安稳和舒心,睫毛投出小小的阴影。她在怀里时不时动一动,贴得更舒服一点。她睡得那样安心,好像自己是她最信任的人。

荣密摒着呼吸,眼也不眨地看她,心里塞满了棉花糖,驯鹿叮铃铃的歌谣环绕,好像自己如今是在做梦,他浑身的郁气和暴躁都消失了,好像沉重都被蒸出去,灵魂飘飘扬扬上了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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