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绪!开门。”胡文丽的话语开始急了,指甲剐蹭钢筋门,“别整天胡思乱想,我是你妈。”
……
拍门的声音此起彼伏,紧紧包裹这间促狭的小房。
李绪闷笑一声,说:“妈,每次做了噩梦,你都在梦里扮演一个过分温柔的角色。”
“不过,这一次很成功,你像往常一样提起我的成绩,我还没有意识到这是梦,差一点醒不过来了。”
过去的十几年,噩梦不断。
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如此真实,到底是什么时候陷入梦境的,是从早上起床那一刻,还是白沪行进门时?
那是不是就代表,白天在体育馆里,白沪行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如果这是场梦,那就让我现在醒过来吧。”他说。
“……”
闭上眼睛后,他又重新睁开眼。
眼前的一切就像以前一样,房间里寂静如初,柔和的光线从走廊透过来,地上玻璃碎片已经消失不见,女鬼和胡文丽也从来没出现过。
他起身,喘了口气说:“终于醒了。”
然而,这次他伸手去拿床头的手机看看时间,手机却不翼而飞,反而感受到屁股底下有东西蠕动,是从被子里传来的。
“……”李绪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梦一般会根据主人的想象制定规则。
他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尸体。
挪开屁股后,食指翻开鼓起的一个角落,纱布下盖着一坨焦黑的小猫尸体,抱着它的是个肥硕的婴儿身体,□□的粗长脐带连着门的另一面,安详而静谧地凝视李绪。
李绪盖上被子……
操蛋人生操蛋过,还有完没完了?这都不醒?
他退后几步,猛的回头。
胡文丽不知何时进来了,踮脚轻飘飘站在窗前,瞳孔缩成了一颗药丸大小,惊悚地张开双臂抓挠玻璃窗。
她嘴唇一张一合,咧嘴笑出声,转而扒开窗户从14楼一跃而下。
“不要跳!”
李绪快步跟上去,就差一点抓住母亲的手,半个身子仰出去眼睁睁看着她掉入一团浓雾之中。
云层之下,城市里的一切都开始模糊。
他汗如雨下,心里沉闷得难受,尝试掐了把大腿,根本不疼,只是感觉全身如石头般冷硬麻木,挪不动脚步。
……
那道沧桑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叫了他的名字:“李绪,你不应该见他。”
“见谁?白沪行吗?”
“为什么?”李绪抬头,望着那一轮血红的月亮,说:“我拥有通魂的能力,六年来却一次没见过他,我知道他会回来找我的,可为什么是以这种方式?”
李绪想知道太多事情,比如白沪行是否是真的回来了?还是被人占据了身体,代替他在世上活下去了。
四处环顾,再也没人回答。
他知道问不出什么名堂了,干脆也跟着一跃而下,跳下十四楼,快速结束了这场梦境。
耳边传来巨大的敲钟声——
凌晨一点,他立刻回过神,惊觉自己正站在床脚正前方,面对着一面落地镜。
镜子里的自己,全身早就被冷汗浸湿。
额头的一滴汗流过嘴角进入口腔,咸味充斥味蕾。
浑然惊醒之后,他感到一阵口渴。松了口气瘫坐在床上,脸色跟刚从停尸房推进去的尸体一样苍白。
半晌,用旁边的枕头蒙盖住脑袋。
“……又做噩梦了。”
李绪戴上耳机,去厨房喝了水。光脚走了一段很长的路,竟未发觉房间的七彩风铃无风自起,奏响了一首丧歌。
第二天起床,果然熬出两个大黑卧蚕。
小米粥的味道让他醒了神。
老妈在桌前站半天了,看他慢悠悠起床,头发炸成个鸟窝,顺手摸了他的脑袋瓜:“怎么,昨天说了你几句,就那么不开心,今天又想了什么理由装病?”
他愣愣看着胡文丽,半晌不说话。
昨晚的梦实在是太真实,如果是有寓意的梦,那它想说什么?
一晚上没查出来他的弱点是什么,反倒是精神越来越差了。
走出门晃晃悠悠的。
刚到校门,上课铃声响了。
今天又是差一点踩点到校门口,保安大叔也来拦了。
他的腰挺细的,自己从车道闸溜进去,把妈妈做的叉烧顺手递给了保安大叔。
头也不回地走了,“老规矩,别问我哪个班的。”
好巧不巧,校长才在外面小摊吃完肠粉进来,嘴还没擦干净两人就碰上了。
两人同时愣了一下,都没想到,现在这个时间还有人在散步。
他只能头也不回地拼命躲藏。
怎么这么倒霉,校长破天荒在外面小摊吃饭了,他老婆做饭非常难吃,嘴又硬,今天竟然没有打他?
刚想休息,校长又追来了。
“哪个班的!给我站住!”高二教导主任撑着圆鼓鼓的膝盖,呼哧呼哧地喘。
眼镜都给跑歪了。
幸好李绪跑得够快,转角走了榆树下荒废的侧门,悠然推开教室门。
英语老师今天提前到了,特地抽查早自习。
!
这么巧,连英语老师也不睡懒觉了?
“李绪,怎么迟到了?”
英语老师推了推眼镜,镜片上泛着的光犀利无比。
“我……今天胃疼,在路上磨蹭了会儿。”
他平时大大咧咧的,天不怕地不怕,一点不心虚,谁怕谁,要站外面就站外面呗!
但是后面校长马上追来了……
第一排的兄弟黄逸鸿往门外扫了一眼,毫不留情举起手:“让他外面站着吧,打扰学习了。”
黄逸鸿哼了一声,眼里的狡黠一闪而过,在周围人嗤笑的注视下,手绕到后颈若无其事翻书。
嗯哼,是兄弟就来砍我?
李绪只当他开玩笑,心里想着快点回位置坐下就好,手里的半袋包子放了半个小时,很快要凉了。
他眼珠子一转,将拳头捏的梆硬,45度唯美仰望天空,酝酿了会儿感情,说:“老师,说实话——”
他捂着脸,脸上果然憋出几滴眼泪,缓缓从脸颊落下:“其实我家是单亲家庭,家里还指望我上大学……”
噗哧——
大家都知道他的德性,像他这种常年把脑子忘在家的缺心眼儿性格,班上同学都习以为常了。
“你也成单亲家庭了,你妈知道吗?蒙宇刚刚迟到早就把这个理由用了!”
卧槽要不要这么搞笑!这俩兄弟一个比一个赛级。
底下笑声一片,把老师都逗乐了。
“行吧,进来,下次迟到写3000字检讨。”
呼~好险。李绪叹气。
还好这英语老师快退休了,课堂纪律管得不甚严格,他有惊无险坐回去了,安稳度过一节早自习。
牛肉的香气蔓延出来,十里八村的讨口子即使涨肚得要死,闻到了香味儿也要偏个脑袋看看是啥好东西。
为了维持包子的热度,他揣进怀里捂热十分钟后才拿出来。
几个兄弟凑上来:“诶,兄弟你咋还没吃饭啊,实在吃不下就给我吃呗,别浪费了。”
“边儿去,有坨狗屎要来了。”
两个男生往清晰玻璃窗外看去,一抹高挑修长的身影匆匆走过,手里多拿了张证书。
到了李绪旁边的位置坐下。
几人手揣进兜里,习惯性想摸烟,意识到还在教室,于是把手搭在桌面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子。
眼神从上至下扫过他的每一处。
有些不屑。
“李绪,早上好啊。”白沪行笑着拉开椅子,坐在一堆人中间。看见李绪眼神躲闪,站起身想走,他赶紧拉住袖子。
“早上不好,因为早上要见到你。”李绪没看他一眼,翻出作业交给课代表作业。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咱们可是最好的朋友,不能因为小小的矛盾就闹别扭啊。”
他歪着脑袋,将一枚金色徽章刻上字的一面摆在桌面,高兴地说:“绪哥,我刚参加市里的比赛,手里有五千块奖金。周末约吗?我请客。”
他期待看着李绪,眼睛闪亮亮的。
担心不答应,又将自己的英语笔记拿给他:“绪哥,你知道的,从小到大我就只交过你一个朋友。”
“……”
虽然有点卖惨的意味。
但是李绪不吃这一套:“约你大爷,你哪儿像缺朋友的样子。反正寂寞了就多看片儿,少在这儿给我装可怜。”
白沪行突然凑上去,认真对他说:“我说的都是认真的。不过你要是想跟我看片儿,也不是不行。”
“……你恶不恶心,老子不喜欢男的,特别是你这种,扔大街上我更是看都不带看一眼儿。”
周围坐着的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哼笑了一声。
坐姿板正,穿着纯白色上衣,胸肌被绸缎紧紧包裹着,流畅的腰腹下垂着条银色锁链,转头看着周围他的兄弟:“你们几个也要一起去吗?”
几个男生连忙摇头,背后嘀咕两句。
随意一瞥,认出他身上穿的那件衣服是当下最火热的奢侈品牌,找来几个球星代言,网上售价一直只增不减。
他们悄悄打量白沪行,上衣才买回来不久,都没有压出褶皱,可能是因为量身定做,穿在身上格外有型。
举手投足间都镌刻着矜贵温和。
小混混们心照不宣地眼神下移,盯着某个地方的尺寸,调侃道:“穿这个,有没有人告诉你容易被人说像小白脸。”
白沪行打开笔记本,无谓地哼了一声,“确实,他们说过我很帅。”
一阵沉默后,他又转头笑嘻嘻看着李绪:“当然,没有绪哥你帅。”
“……”
李绪扶额,悄悄把他的手从腿上拿开:“别这样喊我。老头今天要来检查仪容仪表,你至少穿上校服外套吧。”
“嗯,谢谢。”他捂着嘴笑了一声,桌兜里揉成皮球的衣服被他拿出来,“跟我换着穿吧。”
?
李绪被气笑了……
“没人脸皮厚得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