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黎婉马上跑到李绪的位置坐。
还像平时那样给白沪行接了水,转过来和他对照答案,好像在看脸下饭,彼此聊得火热。
周围有同学路过接水都不带动一下的。
她将头发撩至耳后,露出一截性感又迷人的白皙脖颈,实在理解不出,干脆趴在桌面上希望他再讲一次。
白沪行看了一眼腕表,继续讲题。
然而,同一个问题回答三遍后,她还是摇头,笔尖点卷面,时而略带希冀地抬头问:“我是不是太笨了啊?总是学不会。”
“没事,这道题确实很难。”白沪行没有面露不悦,再次解释了一遍,忽然莫名其妙说了一句:“相比你,李绪可不会主动问。”
“笑话,我为什么要和他比?”
黎婉刚想调侃他是不是太过注意李绪,就感到不对劲,是话中有话啊,半带好奇地说:“你,难道——”
她把笔放下,转头寻着他的视线看去。
视角里的男生一头随意撩拨的褐色碎发,桃花眼里装着与他气质不符的浅灰色瞳孔,也对,原本就很有魅力的人怎么可能没人喜欢。
她原本一直很好奇,他一个尖子生,为什么主动要求要来到这个班级,现在听到他的话,心里的疑问清楚了七七八八。
没想到两人的感情不浅啊。
六年,是六年,谁还能记住六年前的点点滴滴,也就只有深仇大恨才能记住一个人六年吧。
她还在想,如果小时候遇见的是李绪,那也是值得记住的。
于是笑了一下,说:“你眼光还算不错。”
……
一直到二十分钟课间马上响铃,两人才讲完。
在她转身之际,还是笑着的。
李绪无聊抖腿,在桌底玩着手机呢,被身后两道火热的视线刺中后背,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挑眉,不满道:“没见过帅哥?”
“……”
看上课铃要响了,黎婉那边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回位置,李绪也把手机收好准备走了。
离开不到三秒,他恰好看到有人在黎婉桌肚里塞烂包子,嘴里念叨咒骂她的话。
只怀疑了一瞬,他就想起了。是上周来班上大喊黎婉是狐狸精的那个女生。
见女生离开了,李绪站起来将她桌里的烂包子扔进垃圾桶,一声不吭地走出了门。
一回头,看见桌上还有张纸条,他心里惊起惊天骇浪,用力捏紧拳头又放下,最后还是拿走了纸条。
而黎婉总归是要发现的。
她上厕所回来,看见桌上不知何时新放了纸条,是刚从她练习本上撕下来的。
“这是……”
她心里有些发抖,缓缓阅读上面的字。
上面一条一条的红色墨水沾得满手都是,极简单的几句话,却让她敛住笑容。
她手上青筋膨胀,忽然不怕疼似的撕扯自己的头发,生生把头发拔下来大把,眼泪止不住地流。
吓得旁边同桌都起身坐前面去……
在这个班级,没人帮她,或许是早就见惯了。
高二开学那年,黎婉的母亲来学校帮她退学,闹了会儿,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退成功,只是休学了。
有人说是患了很严重的病。
后来才知道她有躁郁症,脾气一改之前的温柔,变得暴躁和多疑,班上一开始对她挺有耐心的,但时间长了,耐心消磨殆尽,渐渐没人愿意和她交朋友,她自己也难以与别人沟通真心。
原本李绪与她毫无牵扯,直到周末青石巷看到她一个人蹲在水槽边在撕扯头发,放声大哭。
他承诺不会对周围人提及此事,不打听关于她的事,也不会在她面前问起哭泣的原因。
因为黎婉告诉他:“不要用可怜的眼神看着我,因为很恶心。身边没有人可以帮我,告诉谁都是没有用的。”
而李绪知道她的处境实在艰难,却只能默默听着,并安慰她:“既然改变不了,那就逃吧。再坚持一年等你十八岁,坚持365天,8760小时,你可以选择放下离开,人生就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他只能这样说,毕竟和其他人一样,李绪只是她生命中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
在病症发作之后,李绪还是忍不住偷偷观察和帮助,却从来不干涉和提及她的事情。
或许后来她也发现了,只是不说。
大家都看在眼里,以至于后来传出李绪单向暗恋的事。
……
午间,班长宣布今晚上可以看一次电影,作为年级考核评上优秀班级的奖励。
其实大多数人都明白,班主任大发慈悲一般是不可能的,他选了一部大家都耳熟能详的片子。
班长推了推眼镜,无奈耸肩。
蒙宇双手合十,趴在桌上:“可以给我尝尝胡阿姨做的糖醋排骨吗?”
“求求你了,给我吃一口就好!”
他摇摇李绪的手臂,嘟起嘴巴在胸前蹭来蹭去。
嘤嘤嘤的水牛声音简直炸裂天际。
李绪忍无可忍,拍桌而起:“可算知道我这么瘦弱的原因了,好吃好喝的都供给你了呗,混蛋!”
他捏着蒙宇的下巴,掐他双层下巴的肥肉:“最后一次了,我今天还有事,不跟你计较。”
匆匆吃完饭,他赶紧跑去天台。
陈漾早在那里等着了,把十张符纸给他。
告诫说:“要用血画符,每张的寿命都是五秒。”
五秒?这时间不够逃命啊。
“这五秒不是用来逃命的,是你杀他的时间,他虽然生命力强悍,但并不是攻无不破,心脏是他的弱点。”
而有且只有李绪,迟早有一天会除掉他。
什么?
李绪嘴唇嗫嚅,微微喘息,杀人……犯法啊。
要是不这样,或许他也会先杀了自己。
伪人需要活下去,就不可能有除自己以外的第二个人知道身份,他会清除一切不利己因素,包括自己的同类。
而正是因为李绪非常了解他,关于他的记忆比十三年来遇见的所有人加起来都多得多,再加上招鬼和通灵体质,怎么可能好过。
两人都是彼此的敌人。
陈漾告诉他,在伪人的影响下,李绪和白沪行以前的记忆已经在慢慢消失了。
“你必须找到让寄身在他身上的灵魂消失的办法,否则只有主动靠近他,毁了心脏。”
李绪毫无头绪,说:“你师父还说了什么吗?”
他摇摇头:“并没有。”
“行,早就知道我命运不凡了。”李绪靠着墙,探头瞧了一眼他的肩膀,说:“肩膀还疼?”
“……你受伤只用一夜就会恢复?”
他嘶了一声,摸摸下巴说:“呃,小时候撞墙都吐血了,一觉醒来就没事了,这算恢复得快吗?”
“……”
“没心没肺。”
“没心没肺那是猪,我是猴。”李绪说着,场面一度尴尬。
看他吃了一嘴糠噎住的模样,脸色极为难看,李绪也没多聊几句,拿了十张符纸就回去了,还有刺心脏会死的消息。
有总比没有的好,至少能保证短时间内不会死。
呵呵,有这个心态,做什么都会成功的,对吧?
总觉得白沪行来到立阳中学后,运气莫名其妙差了好多,走路绊脚,绊脚必摔坏东西,摔的东西全是重要的东西……
看来我下周还得去趟修德寺,求条幸运红绳祛祛霉运。顺便给蒙宇那家伙求一条,最近他也跟中邪了似的,瞌睡打不停。
严重怀疑白沪行也影响精神状态!
最近还有月考。
他垂头丧气的,想着老爸最近要回家,好歹考出个好成绩给他看看,照这个势头,考进年级前一百都没希望。
想着想着,他揣兜踢了脚边的石头。恰好踩到青苔,屁股一下子落空,登时摔到了一直在滴水的纵横交错的板砖缝隙上。
粗俗不堪的话语传入耳朵。
天台到食堂,有一条青石小巷,那里聚集了许多混子躲凉玩牌。
之前蒙宇和他几个朋友说过这个地方,让人没事不要进去,否则惹上事儿了不好处理。
一走近,果然烟味十分冲鼻。
李绪低头匆匆走过。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近答应了老爸不打架……
“哼!臭娘们儿,要不是有人看见你养的狗发的恩爱朋友圈,我还被蒙在鼓里。”
“你不是搬家了吗?要钱我也可以给你,请你离开!”
“你那点钱是拿来打发叫花子的,你看我像叫花子吗?臭女人。”他喉咙里卡痰,说话的呼噜声半天咽不下去。
黎婉的尖叫盖住他的耳机音乐。
“黎婉?”李绪缴眉,硕长身影站在街角偷听了一会儿,想法不再动摇,随手抄了块砖头,又掉头进入那个巷子。
里面的污浊不堪的塑料瓶,泡面盒,还有泡得发黑的烟头,还有闻进鼻子里刺鼻的酸腐味道。
他踩上青苔石阶,喊:“你们干嘛呢?”
“嗯?”为首的大块头吐着烟圈,憔悴的眼袋都挂鼻子上了。
他身后的小弟们齐齐转头,痞气地朝他竖了一圈中指,示意李绪过来单挑。
大块头的脚从黎婉身上移开,漫不经心抖落了烟灰,“你想英雄救美?黎婉是你同学吧,让她那个小男朋友来见我,否则我现在就——”
他眼神不怀好意地从黎婉全身扫过。
她身上被衣服包住的地方有了许多伤口,多数是烫伤,还有些吻痕。
看得触目惊心。
“李绪,救我!”她头发遮住了半只眼睛,躺在地上大口喘息。
地下脏乱不堪,凝固的油渍弄脏了她蓝白相间的干净校服,夏天有些流浪汉会集聚在这条巷道,里面有水龙头喝水,几个流浪汉也凑一旁看热闹。
“难道你也是她男朋友?”头子踢了踢她的头,抓起她的头发□□,“这婊子到底有多少个男人。”
“别碰她!”李绪先发制人,咬牙抡起砖头朝腿弯拍上去,几人扭打在一起。
毕竟还是学生,考虑到之后的麻烦事,他没有做出格的动作,但只要稍微瞻前顾后,犹豫一秒,几个混混就是一拳头挥下来。
肩膀和眼睛周围已经打出血了,李绪根本没有时间爬出来,直接取了最近的扫把,抵住混混的脖子使劲往砖堆上压。
混乱之际,白沪行带着午餐路过。
蓝白校服干净得晃眼。
他看也不看前面混乱的一堆人,就说挡了路,抬脚踹开趴在路上挡道的腿。
那个人吃痛站了起来,骂骂咧咧地朝他还手,被他倒下来的青椒炒肉淋个满头才撤后。
这才得以让李绪有机会推开趴在身上的一个混混。
他们虎视眈眈看着两人,顿时来了脾气:“哟,还有救兵。”
白沪行依然是那副冷淡模样,看李绪爬起来很艰难,好心扶起他的肩膀,却被李绪躲开。
他一时无言,侧身插兜站在墙边。不过接下来他并不打算多管闲事,说:“又不关你的事,这么卖力干嘛?”
他揪着李绪的衣领让他离开,奈何这人像根棒槌一样杵在原地,怎么逮也不走。
白沪行仅思虑了一秒,就松开手。
暗色眼眸扫过阴影下的十几个人,敛神看到背后被打得破相的女孩,她的目光灼灼,将一丝一毫的希望寄托在了李绪身上。
他啧了一声,随即站在李绪身后。
李绪回过头,眉头紧蹙,手肘撞了他捣乱的胳膊,说:“白沪行,你最好走远点!”
“好啊,本来我就只是路过,谁知道你在这里儿。“他捡起地上空的午餐盒,淡漠地说:“你想逞英雄,现在请吧。”
他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顺便让开一条宽阔的道,事不关己地整理好衣服,扭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