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保持安静,电影就要开始了。”班长王琪琪戴着小蜜蜂喊,偌大的教室霎时寂静无声,班主任不在她就是老大。
粉头绳绑的马尾辫齐腰,她走下台对着关灯的同学俏皮眨眼。
收到!
两个女生暗戳戳密谋,悄悄把前后的灯关了。
晚上8点,天气预报说今晚有蓝色暴雨预警,此时教室外刚好刮着阵阵阴风,一副风雨欲来的气势。
河边柳树枝条飘扬,不时拍打窗玻璃。
教室里的闷热让李绪打开窗户透气,他不明白为什么看文艺片也要关灯……
于是打开手机玩起了益智小游戏。
王琪琪突然出现在身后,把他吓得手机甩飞在地,“别玩了,你那个亮度最明显了。”
他懵懵点头,老实巴交收好。
不错,有点氛围了。
王琪琪摸摸下巴,朝一排的女生使眼色。
美丽清新的花海在遥控器按下的瞬间变成杀人埋尸现场,几个花臂男生把残肢断臂埋在校园各处……
长臂怪物忽然出现刺穿了一人的胸膛,鲜血四溅……
整间教室的尖叫声贯穿校园。
王琪琪挥手示意:“嘘!不要吵,这是我悄悄放的,老师不知道!”
众人齐心,都心照不宣地闭上嘴。
第一排的蒙宇转头看了好几眼,被周围眼神警告后,才搬凳子下来:“绪哥!绪哥,你还好吗?”
他找半天没发现李绪在哪儿。
直到找到空位置坐下,才发现桌子底下躺着个人。
“绪哥,你咋给吓成这熊样儿了!”
他扶着李绪的头使劲摇晃。
……
白沪行上个厕所回来看到所有人缩着脑袋,各有各的奇葩观影姿势,不免得有些好笑。
插着兜从后门进去,位置还被蒙宇占着。
他将手搭在蒙宇的肩上,天空突然响起一声惊雷,白光映衬半边脸,显得死气森森。
“蒙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别杀我!”蒙宇尖叫着躲在桌下。
王琪琪一个眼神刀过来了,他捂住嘴,抬头盯着白沪行那张面色惨白不似活人的笑脸。
顿时心生寒意。
白沪行的笑脸固定在一个标准的弧度,两只手臂圈着位置:“蒙宇,坐错位置屁股长痔疮哦。”
“呃……我走……这就走。”
李绪缓过劲儿,撑着桌子坐起来。
窗帘被风扬起,阴影遮盖住白沪行的半张脸,他突然不着声色地出现在桌面上,直勾勾盯着他。
李绪现在看到那只笑面虎下意识就想逃。
以为下午被自己恶心到了不会再来教室,看来还是低估他脸皮的厚度了……
“害怕吗?李绪。”
“都是假的,有什么可害怕的。”可比不上你一半可怕,口水还能自愈。
本就胆小的李绪瑟缩着肩膀,饶是梦里见惯了恐怖场景,此刻也抖得跟筛子似的。见电影里的鬼杀了人,转头朝屏幕外的人邪魅一笑,他感觉人魂分离了……
窗外狂风刮得恰到好处,枝繁叶茂的大树挡住摇曳的路灯,光线忽明忽暗。
聚精会神正要看到高潮时,白沪行突然凑过来,将脑袋靠在李绪的右肩膀。
李绪猛的一抖,感受肩上的重量。
做了几次深呼吸,他平复好心情才说:“这么快没事了?”
“有事啊。”白沪闭上眼睛,嘴角勾起一个邪恶的笑:“我感觉肚子特疼,没有三千医药费起不来。”
“那就去死啊。我倒想看看,你的细胞修复能力到底能不能跟上身体死亡速度。”李绪的灰瞳里掀不起一丝波澜。更多的是来自内心的不安和畏惧感。
白沪行抬起头来,眸光微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随即真的听话的起身,往黑漆漆的门外走去,穿着单薄的衬衫。
冷风灌进他的后背,衬衫被吹得飞扬,黑暗中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推了他一把,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消失在面前。
李绪立马拉住他,登时不说话了。
脑海出现幻觉般的嗡鸣,就好像是一个目睹丈夫掉下悬崖的妻子,在空旷的崖边悲鸣。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白沪行的衣角,将他往自己身边拉近,有一瞬间,以为这伪人真要爬上六楼跳下去。
他目光灼灼,抬眼看着白沪行:“你去干嘛?”
“没必要告诉你。”
白沪行挣开他的手,转而去了后门,那是通往办公室的路。
在李绪看不见的门外,他眼中尽是得逞的笑意。似乎是因为掌握了他的脆弱地点……
冷风穿过枝丫呼啸而过,将李绪的柔软发丝尽数捣乱,他关上毛玻璃窗睁大眼睛看电影。
都是假的。
他心里默念,佯装不经意看向窗外。
同样的雨夜——
女主角走入爷爷留下的百年古宅,发现二楼洗手间的玻璃里装着个断臂男孩,他是活着的,一睁眼,长臂怪物发现她的踪迹一路追击,她只好慌不择路开车逃命,半路撞死了人。
她战战兢兢下车蹲下查看……
摔成两截的尸体竟然撑地快速朝她爬去!
李绪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同学们都被吓得入了神,只有李绪在闭上眼睛,强忍住抖动的腿,腰背挺得笔直做了一套眼保健操。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多小时的电影将要接近尾声。
“都是假的,无聊。”白沪行面色如常,撑着下巴打哈欠,转头看旁边的人,脑袋都抖成筛子了。
他忍不住好奇,这怎么能胆小成这样,戳腰:“你怎么了?”
吱——
铁凳腿在地板上擦出声音。
“我去接我妈放学了。”
李绪僵硬地转头,拿上书包就走。
“站住,还没下课……”他拽住李绪的裤子。
轰隆——
轰隆轰隆——
!
砰的一声,电源刹那间关闭。
一阵闷闷的闪电后,巨大的白色雷劈中了操场中央的避雨棚,连带着教学楼的地板都震三震。
风的气势越来越夸张,漆黑的云聚在一处,桌面上的试卷被风刮得满天飞……
班主任传来通知:“今晚因蓝色雷电暴雨即将来临,提前放学回家……”
整栋楼疯了似的,全是男生女生们的串天猴叫声。
走廊跑跳的动静甚至盖过雷声。
哗啦的雨声响破天际,顷刻间,地面积起脚踝深的水洼。
大家都被各自的家长接走了。
“李绪,我先回家了!”
李绪向他挥了挥手,看着蒙宇也被接走了。
裤脚长时间被雨点溅上,早就湿淋淋一片,他只好转身进教室等待雨小一点再打计程车。
轰鸣声震天响,李绪挽起裤腿靠着模糊的窗户。
湿冷阴暗的教室没有灯光照亮,闭上眼睛,这里就像半年没打开的地窖,泥腥味道很重……
“记得白沪行以前挺喜欢这种日子,任凭外面狂风暴雨,就喜欢处在最安全静谧的地方,难怪心思敏感多疑。”
转念一想,要是当初没有闯进他的生活,估计已经进入下一个生命轮回了,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一只恶鬼占据壳子。
我猜他肯定死也不瞑目,谁知道那只鬼会用他的壳子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真是的,人都不在了,还说这些干嘛?”他戴上耳机,随性地将腿交叠搭在桌面,就这样抬头痴痴望着滴水的窗户。
折射的靓丽光影在鸦羽般的睫毛上,慢慢掠动。
他心想,白沪行会有回到人间的想法吗?有没有想见的人,还有未做到的事。
咚咚咚咚咚——
嗯?
李绪手心覆上玻璃,感觉头顶有震颤,他隔着朦胧的窗户,看到有人在窗外轻敲。
擦干净水雾,外面玻璃还挂着水珠,根本看不清是谁。
都这时候了,怕是只有门口保安才会来。
“……”
“教室里还有人,马上锁门了。”他大喊,摸摸鼻梁,起身将裤腿挽得更高出了门。
打湿的布料之间轻微的摩擦都让皮肤感到不适,他揪干衣领上积累的水,抱怨:“这破天气,怎么偏偏剩我没人接。”
破碎的雨滴滴答答溅在青苔石头。
白沪行从另一头拐角出来,纯白的雨伞举过他的头顶,见他展眉舒颜:“嗨,好巧,你也没人接吗?”
“哦,又怎样?”
他低头看到李绪湿透了的裤腿,闷笑了一声:“没什么,我刚好有伞可以一起走,天气预报说这雷雨天气估计要下到半夜两三点。”
“可是这样两个人都会被淋湿。”
“那你打算就这样回去吗?”
“不用你管,我打计程车。”李绪口吻冷漠,用厚厚的纸垫着裤腿湿润的地方,至少舒适了一点。
他将要离开,却看着白沪行仍然站在原地,在翘角屋檐下举着伞等待回应。
雨天还穿着一身白色,可真够讲究的。
李绪心里起了捉弄的心思。
转头答应:“行啊,谢谢你愿意发善心带我一程,我打伞。”他嘴角浮现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等等,我蹲下系鞋带。”李绪说。
白沪行笔挺站在旁边,嗯了一声,伞的边缘朝李绪偏。
天边的乌云像是长了眼睛,自动定位到两人头顶,不久后,乌压压的一片雨越下越大。
街道淋得看不清,铺了一层薄膜似的。
“记得保护好我。”白沪行挨着他的肩膀,暗自庆幸他服了软,将留有余温的伞柄递给他。
李绪嗤笑了一声,明亮的眼睛眯成条缝儿。
趁他不注意,李绪往旁边撞了他的肩膀,毫不留情地丢下他朝雨中奔去,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脚边溅起的水花同样打湿了白沪行的裤子。
“臭狗屎!不是你绪哥我怕你,等我下次一定弄死你。”李绪回头狂笑,挥起拳头往前奔跑。
“白沪行,我再也不是孤身奋战了,陈漾会帮我。”他扬起下巴,在香樟道上哼起了小曲儿。
这条柏油路两侧积满水坑,李绪退后几步起跳,书包上的熊猫挂件跟随动作一甩一甩的,愣是没让火红耀眼的书包沾上一点雨水。
夏季的雨气势汹汹,来的快,去的也快。
天气预报也有误,雨已经有了变小的趋势,他慢悠悠走上空无一人的人行天桥,大约三百米后,不远处的咖啡书屋亮起了灯。
苦涩的味道冲刷得特别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