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把手响了。
妹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抱着只娃娃没穿鞋子就摸索进来了,轻柔地喊了声:“哥——”
陈漾啧了一声,起身把她抱出去,女孩使劲捶打他的肩膀:“好香,我也要吃!”
现在晚上十二点。
没办法,三人一起吃掉了两份鸡腿饭。
他看了一眼怀里睡着的孩子。
庆幸点的不是辣炒年糕,否则今晚三人都睡不着了……
李绪刚出门,胡文丽就回来了。
“老妈,你怎么坐在这里?”
她一言不发,双眼绯红地瞪着李绪,坐在电梯前,头发凌乱不堪,手提包也是大敞开的扔在脚边。
李绪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从手提包里摸出钥匙开门后,胡文丽一路风火,冲进了洗手间呕吐,一直持续了将近半小时。
李绪蹲在洗手间门口,静静听着里面的动静,直至胡文丽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李绪,帮我倒杯温水。”
“好。 ”他赶紧往厨房跑,往玻璃杯里的温水加了少量的蜂蜜,拧开洗手间的门把手。
就算他早有准备,也被胡文丽此刻的样子吓了一跳。
胡文丽脸上又红又肿,撑着洗手台,神色迷离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她酒量十分差劲,又十分抵触身边的人喝酒。有一次好不容易同意了同事的聚会邀请,喝了三杯就从晚上睡到第二天下午,起来后头昏脑涨,直接请了两天的假期。
见李绪进来了,胡文丽瞪大眼睛。
绯红眼眶里攒满泪水,似乎并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用力把他推开:“滚!我不想见到你,给我滚!”
手上的蜂蜜水倾洒一身。
李绪明白,妈妈讨厌自己的原因,他是李启文的儿子,骨子里也有喜新厌旧的卑劣基因。
他低头,见刚从陈漾家里换上的衣服又沾上污渍,顾不得擦,就将胡文丽从洗手间拉出来,扶着倒在沙发上。
她烦心地撩开前面碍事的头发,拨通了个不速之客的电话,两边愤怒,不堪入耳的辱骂声和呕吐声让周围几户居民上来敲门警告。
然而胡文丽正处于极度的不安和焦虑之中,根本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楼道的声控灯亮起来。
一直有人在外面敲门。
被砸烂一地的碎玻璃渣子扎进皮革沙发里,一家三口的相片摔在地上。
李绪胃里一阵翻涌,手脚止不住地发颤。
他抓住胡文丽摔东西的手,祈求地说道:“妈,是李启文又惹你生气了吗,我们不要去找他了,好吗?”
胡文丽喘着气,一把推开他。
李绪上前抱住她,轻抚她的背:“他也既然背叛我们了,为什么还要对他留恋。我们母子俩也可以生活得好好的。”
“你懂什么,他在外面养的情人找上门来了!外面养的儿子都比你大!真是什么破烂都去招惹。”她歇斯底里吼道。
什么私生子?
李绪反复咀嚼这句话,忽然拉住她的手腕,眼里满是不可置信:“那畜生,有私生子?”
“对,那孩子之前一直在国外生活。”她哽咽着,眼里泛着泪花,捏着水杯的力道加重,“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他默默听着对李启文的控诉,恨不得把他吞之入腹。
李启文经营了十多年的钢铁公司,原本濒临破产,有了胡文丽的父母的帮助,和哥哥胡云初的关系,才逐渐好转。
他在结婚之前就有了孩子,一直以来隐瞒胡文丽,在一起过了三年,就冷暴力闹离婚。
在三年充满欺骗的婚姻里,胡文丽徘徊不定,始终下不了决心离开他。
胡云初忍受不了妹妹终日以泪洗面,几经波折,终于想办法让两人以一次剧烈的争吵而离婚收场。
当然,十几年过去了,胡文丽知道真相后还是半爱半恨地关注着李启文,为他铺垫一切,单方面的付出,从来没得到回应。
他们爱情谎言下的结晶,李绪,十几年来,在物质和精神缺乏的环境下成长,还傻傻以为是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够好,才得不到父亲的承认。
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就连跟李启文生活了十年的李绪都没听说过,今天却在酒后的胡文丽口中得知……
他捂着疼痛的脑袋,一时间难以接受。
锁上房门后,他心里乱七八糟想了许多事情,一夜未眠。
……
李启文去首都出差,在那晚歇斯底里的吵架之后,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没和李绪打过一次电话。
这些天总算降了些温度。
胡文丽早早就收拾出了门,将垫子下的钥匙也一并带走。
李绪咬下一口面包,转头看向她手里拿的东西,心中已然明了,她是想把钥匙拿给李启文,那个一喝醉就往家里跑的男人。
很久之前,李启文应酬忙,就喜欢喝醉酒往这里跑,因为胡文丽会照顾他,会帮他收拾残局。
昨晚李绪知道真相后,对他做过的点点滴滴感到恶心,之前建立的高大形象轰然倒塌。
所以一大早,李绪就把门上钥匙换掉,所有联系方式删除,决心不再和那个男人有任何联系。
过了这一年,就和妈妈搬去国外。
——
“李绪,今天没迟到啊。”
英语老师抬了眼镜,看到那个位置上常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同学,欣慰一笑。
特地在全班面前表扬了他。
背诵声越来越大。
距离下一次月考还有五天,这个班上,英语好的学生占大多数,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李绪和蒙宇那几个英语困难户。
一直以来李绪的综合排名都在中上游徘徊,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英语分数少的可怜。
他特意叮嘱了白沪行,多照顾照顾李绪的英语。
恰好白沪行办事靠谱,为人认真负责,和蔼亲切,让各科老师都特别放心……
帮老师搬完作业回来的白沪行看见抽屉里的早餐,随手拿了一个说,上下掂量掂量,高兴地揽着李绪的肩,说:“包子是我最喜欢的白菜馅,不错嘛,知道心疼人了?”
“没给钱,没你的。”
白沪行嗓音纯粹清越,双手撑在桌面上,对他莞尔一笑:“那这么多是给谁的?专门买给陈漾的?”
“不是。”
“那是蒙宇的?”他执拗地盯着李绪。
“……”
今天本就因为李启文的事情兴致缺缺,对于他这种幼稚的行为,李绪本想视而不见。
可白沪行就是能看出来,一直盯着他,直到把他盯不自在。
李绪终于忍不住,气愤地打掉了白沪行挡在面前的书,踩了几脚,“……你还有完没完,吃个饭都问东问西的,这是一人份儿!”
他警告白沪行:“不要靠过来,咱俩没有熟到可以讨论日常的地步。”
前排男生听见争吵,都见怪不怪了。自从从白沪行转学过来,李绪每天对他特别关注,情绪经常游走在暴走的边缘。
他们眼神偶然一瞥,窗户外闪过一个黑影。
李毓文来了。
全班心照不宣,开始大声读着书。
而旁边的白沪行忽然正经起来,低眉垂目,挺直腰背翻看书本。
“干嘛忽然正经?”李绪问。
“你说呢?”老头儿闪击后门,敲了李绪的脑袋。
他阴沉着脸:“后面站着去,一天天不学好开始欺负同学了,我跟你说要不是那天你帮助黎婉在先,我肯定要叫你家长来一趟了!”
李毓文转头,如川剧变脸般,对白沪行说:“累了就好好休息吧孩子,偶尔放松一下没事的,下一个月面向全国的奥数竞赛你还得认真准备。”
?
还没开口解释,这个死板的老头就开始念叨他。
白沪行在背后贱兮兮的表情一览无余。
……
“臭狗屎,真卑鄙……”李绪看着老头一脸慈祥的脸,再看看身后得意的白沪行。
算了,懒得计较。
他起身去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