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雾笼罩整个半山腰小屋,李绪是先醒来的那个,身上盖了厚厚一层补丁棉花被子。
他起身四顾。
房间里里外外用泥土和砖堆砌而成,而且,还有废品堆在角落,床上放了杂七杂八的衣服。
这里其实是离小镇还有两个小时的脚程。
他们还在山里。
站起来后,他头疼欲裂,想起白沪行昨天也陷入了昏迷,于是掀开被子,打开木门四处寻找:“白沪行!”
一妇女掀开布艺门帘后出来,笑脸盈盈地说:“哎哟,你两个终于醒啦!可把我们吓死了,你都不知道昨天天黑,两个小孩躺在上山的台阶上有多吓人。”
他问:“跟我一起的另一个人呢?”
妇女指着另一边,说:“在另一边煮草药的屋子里,走吧,他还睡着呢。”
草药屋其实就是灶屋,夫妻二人用煮饭的大铁锅熬的草药,整个屋子的药味特别浓郁。
他一瘸一拐走过来,用手背探了探白沪行的额头,发现烧热状态缓解了许多。
“放心,我跟我家婆娘守着他一晚上,他呕吐了一次,烧就要好了。”
李绪点点头,说:“谢谢叔叔阿姨,那……你们报警了吗?”
“报啥警啊,我们这深山老林的,连手机信号都没得。下山路程远,我跟我家婆娘晚上又看不清路,我们想着,反正知道床上那小孩是发烧,用草药就可以解决啊。”
妇女挥挥手,在他眼前晃:“你们从哪儿来的啊?”
没报警?还身处深山?
此刻,李绪脑子还处在懵圈状态。
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山林,翠绿得刺眼,他胃里发酸发疼,忍不住弯腰干呕。
下山后,打了报警电话,一直等到第二天。
还不见有警车的响声。
“怎么回事?距离通话结束都过去七八个小时了,按理说再偏僻的小镇也不至于没有安置警察局啊。”
这个小镇人口实在少的可怜,两人坐车来时,还没发现这里过于安静了,以为都在屋里睡午觉……
心太大了。
他焦急地在门口来回转圈,等待。一整天担惊受怕,只吃了那个社工给的几粒糖果。
肚子阵阵抽痛,是胃炎犯了。
“……啧,怎么偏偏这个时候……”他蹲在台阶上,四处搜寻周围的药店。
绕过街角,又走了会儿泥泞的路,终于在巷子最后一家店铺看见了翠绿发着荧光的牌匾,上面写着:王家药堂。
买完药,他大包小包拎着东西往白沪行所在的公园里走。
翻遍小镇,只有辆拉猪的大货车有空搭载两人了。
“……”
“也行,有总比没有强。”
李绪嘴甜,围在大叔们身边三言两语,哄着马上要去城里进货的叔叔搭载两人一程。
他拨打胡云初的电话后,一刻也不敢停留,直奔公园,将手机放在兜里打开免提,可是电话显示无人接听……
他只好简单留言:“舅舅,我和白沪行在成霞湾有危险。”
再拖延下去,兰斯瞿那边随时都可能发生危险,现在,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彻底打消对自己的怀疑。
迎面走来一个披着黑色大衣,头顶戴着毛线帽的男人,神色怪异地与他擦肩而过。
李绪去买药,只匆匆扫了一眼。
可那人身上的味道让他感觉在哪儿闻过。
“白沪行,我回来了。”他来到公园长椅前,提着大包小包面包和药,却不见人影。
“白沪行?”
明明才离开几分钟,人怎么不见了?
他焦急地询问四周老人:“婆婆,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小孩?他刚还在这里坐着呢。”
“是那个吧?”她眼花看不清楚,询问旁边的老伴:“有个黑衣服的男的把带他走了,说是他哥哥。”
!!!
黑衣男人,是刚才那个路过的人!
那味道,分明是在山上闻过的土地庙香灰。
他胃里没有东西顶着极其难受,但现在人命关天,顾不得其他,手指攥进肉里,转身就往山里跑。
“唉,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没见过你?”镇上人数有限,哪家哪户有哪些人几乎都熟悉了。
女人们围过来,好奇地打量他的穿着:“走亲戚的吗?”
李绪顿时清醒了些,看着周围人一副要哭的样子,说:“叔叔阿姨,那边山林里有人贩子,我朋友被拐了。”
人群骚动起来。
“人贩子!”
“我就说好端端的,深山里怎么可能会凭空出现一座福利院嘛,那些家伙还骗我们是来做慈善的。”
“亏我们还捐老些钱了!”
“这小娃穿得脏破,肯定是被骗了好不容易逃下山的,里面还有孩子在受罪呢。”
“小娃娃,现在山路几乎被泥土埋了,你怎么下山的我们就跟着你怎么上山!”他们转头抄起家伙,奋起找人贩子们算账。
李绪将药物揣在兜里,领着他们一路往山上赶。
三轮车在一棵雷劈中的路前停下,熙熙攘攘五十多个年轻人下车往灌木丛里走。
“出来!你们把孩子们放出来!”一行人在福利院门口喊。
“不要喊,直接冲进去抢,这样他们还会拿孩子威胁。”
李绪不知在想什么,僵直地站在原地。
原本昳丽的唇被冻得发白,雾气化成水,浮在头顶。也许是山林里太过寒冷,他的心脏狂跳手脚冰凉,脑中想到的全是白沪行那边最坏的结果。
“都怪我,如果兰斯瞿没有遇见我,不会出现被绑到这里,白沪行也不会因此下落不明。”
如果出事了,他真的会记恨自己一辈子。
年轻男人们看见窗外遮掩的红布,干脆决定拿着刀冲进去,然而在看见里面的几条断肢时,又忍不住扶着门框呕了一地。
李绪发现兰斯瞿用螺丝刀刻在门槛上的留言,血痕一直延伸到脚边,他退后些,沾上一点白粉末,让印记更清晰:“水,三十人。”
泉水?还是溪水?
他在脑中飞速搜索,想到下山时路过的小溪。跨过这几座山,对面便是高速公路,但是走小溪那条路,可以离边境更近。
对,是小溪!
“叔叔,小溪是不是水流不急,我们跨过小溪,可以迅速赶在他们出境前找到他们,快点!”
……
人群分散成两路,一些人往东边找。一些人往西边找。
他们杀了部分,带上剩下那一半没有被挖去内脏的孩子。
而另一边,断手断脚的白沪行本应该剧痛流血而亡,此刻,他连续将几人推下悬崖后,悠然坐在石头上,任风将断臂处的血吹干涸。
脚边几条蛇贪婪地吞食地上的断臂。
他笑了一声。
这把刚跟上来的几个男人吓尿了裤子。
“明明把你杀了,留在福利院了啊。”坐在地上颤颤巍巍的,不知是笑还是哭:“你跟上来了,你究竟是什么妖怪!别过来!”
“真讨厌啊,流这么多血,地上还脏。”白沪行被扭断四肢,断处流了许多血但没死,整个身体呈一种奇异的姿势在地上爬行,“放心吧,该死的,一个都活不了。”
他脸色阴鸷,甚至踩着一条蛇,从蛇的肚子里掏出手臂,扭动着重新安装上受伤接口。
“菩萨保佑啊,菩萨,见鬼了!”熊社工双腿发抖,往树林里爬。
兰斯瞿毕竟还小,看见血飙溅出来,早已吓得昏厥。
饶是见惯大场面的人贩子看见这一幕也被吓个不轻,纷纷拿起手枪指着他的脑袋。